痕迹杂说

        呈禾

    早些年曾看到一则报道，说宇航员在外太空观察地球，竟能清晰地分辨出雄伟壮丽的万里长城。当时竞大为震惊，并深深地被先祖伟大的创造而折服、而感动、而骄傲。大凡自然世界纷繁芜杂，万千气象。各种事物都以它特有地样貌形态存在或者消失，也就自然而然会留下各种印迹、印痕，仿若长城。譬如雷鸣电闪为天空留痕，泥石流沙在地面留痕，秋风落叶替季节留痕，苍海桑田是时间留痕。正因为自然世界各种物相以多种不同迹象每每呈现在人们面前，所以才充满无穷魅力和奇趣，引人探究。

    自然世界精采如此，人类社会概莫能外。大而言之，阡陌纵横的街巷，鳞次栉比的楼宇，繁花绿树的公园，人头攒动的市场，可谓都市痕迹。中而言之(意识形态层面)，汗牛充栋的典籍，历史传承的文物，行家里手的技艺，声名远播的佳节等等，可理解为文化痕迹。小而言之，甚或小到一个脚印，一条车辙，夜里的一个梦，眼中的一滴泪。等等痕迹，不一而足。

     不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一切事物的出现或消失是需要相应客观条件的。这里所说的客观条件是指“痕迹”出现或消失必须具备的外在条件。而这个外在条件也是相对而言的，只有在特定的时空才能具备。一旦条件变化，原来的“痕迹”即不复存在。因比一个“痕迹”出现或消失在这里而不是别处，就是这个道理。

    譬如雪地上能留下脚印、沙地滩涂上能留下脚印、泥泞中会出现各种印痕等等。再譬如水中留不下脚印、戈壁滩石上留不下脚印、还有很多可以走过的地方却留不下可视的印迹。故有此经验或做法的人大都不会有所异议。至于留痕时间的长短另当别论，在此不作纠缠。

   一个人活在世上， 常常会养成一些特别的习惯和爱好。说到底这所谓的习惯、爱好，本身就是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譬如本人多年来一直保有仰望星空的嗜好。只要遇到天气晴朗、高爽，无论星月，都有兴趣观望、畅想，乐在其中。有的时侯想象着天上的世界，各色各样的神仙乘云驾雾，交际应酬，宫殿富丽堂皇，紫气氤氲缭绕，感觉自己也好象融入其中交谈甚欢。特别是当看到团团星宿攒成天河又暗又粗的印迹，月亮表面山谷凹凸形成的阴影痕迹，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亮亮长长的轨迹，更是让我情感波动，仿佛浑身上下都调动了起来。说来也好笑，为了印证自已的感受，也会千方百计找出可能与我一样呆傻痴迷的例子来，不料却恰巧读到郭沫若老先生的＜＜天上的街市＞＞。真是惭愧不已，无颜以对。

    一般情况下，人的温饱状态满足后，就想要更好的生活。除了物质以外，还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而精神食粮的获取，除直接实践得到外，更多的是靠间接而得来。这是由于人不可能千物万事都亲历亲为的缘故。读了一本书、看了一幅画，聆听了一段旋律，欣赏了一部电影，产生好与不好的评价、心生一些感受。有的能留下深刻记忆，有的则不然。有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的却余音绕梁，不绝如缕。从这个意义上说，间接的经验、文化艺术、以及种类繁多的精神产品，都可视为精神遗存，即所说的“痕迹”。

    人们常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所谓的“声”和“名”其实就是人们感官能够体验到的“痕迹”。我以为它只强调了一个层面的意思。而另一个意思是不论“雁”或“人”经过，都会有不愿留声、不愿留名者(即然存世，其实也逃不脱留痕，所指不同而已)。当然这与好与不好也没有更多牵扯。

    世有留痕，便会有留痕这点事，又往往与人分不开。作为芸芸众生、凡夫俗子的我们，大抵逃不开也躲不掉，总要面对。虽说有不屑留痕的所谓明白人，但毕竞是极少的。要不怎么会有“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精僻总结呢!                                                           人这种所谓高级生物，是社会的产物。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一样不能少。如果只是一家子生活倒也简单，无须更多攀比。一旦部落、一旦族群、一旦异域、一旦邦国，便是别样情形。老话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好事者前赴后继，乐此不疲。于是乎，一楨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攀比斗富、争名逐利的画面上演不辍，永无落幕。一切的行为动作无外乎要在这个世界上留声、留名、留利，即留下“痕迹”而已。电影、电视里播放的古今中外不少作品即是极好佐证。

    通常情况下，每个家庭的孩子都会受到长辈的呵护与教诲。而唠叨最多的话无非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人上人”就是一种希望、一种名利双收、光宗耀祖的所谓成功状态。当然也就是社会上乐于看重或认可的标志，也即是一种“痕迹”。

    作为一个平常人，追名逐利无可厚非。避害趋利人之本性嘛。重要的是不能损人利已。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特别不能容忍那种损人又不利己之徒，可天下又偏偏不绝此类。可悲可叹!

    说到这里，自己仿佛走失了。偌大个世界从眼前一下子隐匿了，眼中全是各种各样的“痕迹”。人的一辈子变成了一串串脚印，阴云密布的天空剩下一团团灰色的影子，街上救护车急促地喇叭声也成了遥远记忆中的回响，还有许多许多纠缠如麻的“痕迹”出现在脑海里。真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恐慌。难道“痕迹”原来是可以状鬼异的样貌呈现的吗?我不知道。

    印痕，印迹，一个意思的两样表达。留痕或者不留，一样人生的两种态度。无所谓优劣，无关乎贵贱。纯由本心而定，纯属个人意愿。强加不得，干预不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再鹦鹉学舌似的牵强几句。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每一个身体健康、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立世与做人，宁可平常、平凡、平谈，也不要投机取巧、掩耳盗铃、为非作歹。因为世有“痕迹” : 即有蛛丝马迹，有屐痕履踪、有火烬水渍、有骨刻心铭。所以侥幸、偶然终非正道。过眼的君子以为然否?!

    细细审视人的一生，争权逐利也好，留名留声也罢，切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管为子孙还是为后世，关键是要有值得留存的东西，要看能发出怎样的“声”。照这种要求来看，恐怕是想留点什么却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忽然想到当语文老师时曾讲授过一篇散文＜＜歌声＞＞。作家吴伯箫在文章开头的一段文字，直到现在还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这段话是这样说的 : “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无论哪一首激动人心的歇，最初在哪里听过，哪里的情景就会深深地留在记忆里。环境、天气、人物、色彩，甚至连听歌时的感触，都会烙印在记忆的深处，象在记忆里摄下了声音的影片一样。那影片纯粹是用声音绘制的，声音绘制色彩，声音绘制形象，声音绘制感情。只要在什么时候再听到那种歌声，那声音的影片便一幕幕放映起来。” 对此段文字别的不谈，单就借用以表述“印迹”(记忆)对人们精神的影响力和作用，简直就是十二分地恰切与合宜了。

    时光荏苒，逝者如斯。忽生感慨，一吐为快。  但愿不要杂了心念，脏了眼情，毁了耳朵。

    2016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