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今日，读古人今日之诗

来源：《每日读诗日历》，新星出版社2016年10月出版

我过今日，古人亦有今日

西风日渐萧瑟，翻看日历，时序已过立冬。

某日清晨，你起身，忽觉今日格外安静。眺望窗外，才发觉银装素裹，世界悄然换了模样。是下雪了啊，你心想。

你推开窗，扫落窗棂上的一道积雪，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你向着空中呵气，注视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融入灰蒙蒙的天际消失不见；你摊开手心，接住一片雪花，看它融化成一滴泪珠……你可知你所见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在许多年前的同一天，由另一个人目睹过、经历过？

这个人有时是宋代的张栻。某一年的十二月十六日，他登高远望，看见山野尽皆苍茫，满城枯树都换上了银装：

春信梅边动，

雷声枕上惊。

忽看窗纸白，

顿觉竹声清。

江海空余梦，

壶觞起自倾。

朝来倚楼处，

玉树满湘城。

有时又是元代的陶宗仪。腊月五日的清晨，他推窗眺望，看到瓦楞上的棱棱早霜，还以为是初雪：

鸳鸯万瓦玉参差，

青女横陈肆腊威。

晓起推窗疑是雪，

棱棱还向太阳晞。

八百年前的一个十二月六日，宋人曾几傍晚下班，正好逢着下大雪，他一路走，一路就看那六瓣冰晶逐渐缀满衣裾：

薄晚蓬山下直馀，

笑看六出点衣裾。

絮飞帘外无萦绊，

花落阶前不扫除。

松鬣垂身全类我，

竹头抢地最怜渠。

短檠便可捐墙角，

剩有窗光映读书。

腊月廿八，元人萨都剌从北而南，初到福州，惊奇地发现南方早春无雪，深冬有人卖花，除夕将近，空中飘的是小雨：

岭南春早不见雪，

腊月街头听卖花。

海国人家除夕近，

满城微雨湿山茶。

腊月五日早霜，十二月六日大雪，十二月十一日日色方暖雪始融，正月六日雪霁，正月九日雪霰后大雨……古人往往写在哪一日，就以哪一日为题。集结成册，变成了一份可翻阅的“历史上的今日”。

在今日，读今日之诗，便可知生命中的每一个“今日”，都有人在岁月的另一端与你遥相呼应。

四

时歌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有岁月流转、四时更迭，也便有农忙与节庆。

元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宋·王安石《元日》

上元灯节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唐·苏味道《正月十五夜》

清明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宋·苏轼《和孔密州五绝其三·东栏梨花》

七夕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秦观《鹊桥仙》

中秋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宋·苏轼《阳关曲·中秋月》

小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数着日历看流年，相似的是气候与景色，不同的是人和心情。

1076年的春天，苏轼在担任密州太守时写下一首《望江南》：“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超然台仍在，柳树和春风也仍在，然而那半壕春水、那一城花、那烟雨中朦胧的千家巷陌，却早已遗失在漫长的岁月里了。今人想再看一眼当时诗人眼中所见，已是不能。只有借着诗篇，在心中描绘那番图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