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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的书店 | 《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希望每个人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书可以读(比如《海风》)而至少真心地快乐了一点;而拥有这一种读者的崇高,毕竟是你我能够获得的唯一的世俗超越。

Ivan Constantinovich Aivazovsky - 1850
木心在讲俄罗斯的文学时提到,“十九世纪的俄罗斯似乎全部是冬天,全部雪,全部夜,全部马车驿站,全部阿卡奇·阿卡耶维奇,彼得罗夫·彼得罗芙娜,全都过去了,全部在文学之中,靠自己的体温去熨暖它。”这些意象和姓名符号于是成为一种文学的既定烙印,那些作品不约而同地一遍遍加深这些符号的意义,到最后每一个符号背后都有了无穷的含义和无尽的心流。
这样的符号寻找之旅走到加拿大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煤矿、山路、礁石、海、长夜、回乡与出走、永远零落的家庭、隐忍不言的感情和无休无止的旅途,而它们指向一本书。
一万多字,七个不太长的故事,构成了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的《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下文简称《海风》),一本薄薄的短篇小说集。
《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加拿大] 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陈以侃 译

读《海风》是一个隐秘的行为。红窗棱,灰墙砖,高三,淅沥小雨,某一些闲暇时间。把麦克劳德的小书放在腿上,快速地慌乱地读,像一只鸵鸟。走出沙漠再回头看,《海风》之于我,好像它封面上那一条细长的插画,在淡漠的空白里放出一点眯起眼睛才能看到的光。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筑起一处专属的魔幻世界,在那里世界里所有的风、笛声、一个人的生命终点,可以手一挥就止息或延续。麦克劳德不把自己放在无所不能的位置,相反,他和自己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总是束手无策。生命里总是一条一眼望得到头的路,一件想得却不可得的事,一个出发了也到不了的地方;说话,也是用着不抱希望的语调。比如《秋》中低下头来,默默屈从于贫穷的淫威,对失去一匹忠诚的老马无能为力的父亲;比如《海风》中看一眼自己孩子快活的样子后头也不回走开的“我”。
故事安放在加拿大疲惫的海边;像所有故乡一样,它既是血脉之源,又残酷异常,它一面用大手抚摸每一个儿子的脑袋,一面又把他们卷进无法脱身的风暴中心,就像无法摆脱的家族烙印---“爷爷”这个形象,更多地与把后辈绑缚在这个局促的小地方有关。而作为叙述者的我在自己挣扎的中获得了父辈的心酸,“就在那时,我对父亲生出无限的爱;花一辈子去做自己厌烦的事,比永远自私地追逐梦想、随心所欲,要勇敢得多”------“海鱼咬掉了他的睾丸,海鸥啄走了他的眼珠,他曾经的面孔如今只见一团肿起的紫色皮肉,只有他白绿相间的胡须不问生死,继续生长,如同坟上的野草。父亲旧躺在那里,腕上还挂着铜链,头发里长起海藻,他的身体其实没有剩下多少”。他从海边走来,最终也复归大海。“我”用这样克制的语调说着每一个故事。
如果一定要说一说麦克劳德故事里人物的关系的话,《黑暗茫茫》一篇里的一句话刚好合适——“我觉得和父亲之间隔着一道辽阔而潋滟的海湾”。辽阔的是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隔阂,潋滟的是那些暗藏的无法摆脱的代代相承的气质。麦克劳德的人物从不整晚整晚地聊个不停,他们的交流都是碎片,需要的时候才开始讲话。或者说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都爱人,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通往乱岑角的路》中,我穿过层层密林和家族回忆探望了奶奶,“突然我们两人都落泪了。我们为对方也为自己哭。我们本想在对方身上找到力量,却在这一场脆弱的泪光中相逢了”。《黑暗茫茫》中,我搭上一辆离乡的车,和司机穿过闷热的湿漉漉的夏日旅途,“整个下午的车程中我们都在聊天,主要是他聊,我听”。他们总是能够发现自己和别人某一些精神交接的瞬间,但无论什么时候,说话总是一件困难的事,不管有没有酒。
如果《海风》是一片海滩,那么那海旁每一个不肯说出自己痛苦的人都是这海岸上一块誓不动摇的暗礁。
Ivan Constantinovich Aivazovsky - 1860
《海风》带来的体验是沉浸式的,世界幻化入麦克劳德的叙述中浮浮沉沉。时间和场景是滑落的而不是切换的。深情而不泛滥,透出一些举重若轻的意思来。他所铺排在视野的巨幅景色,于海风吹袭的缝隙中流淌不定。
“毛茛花颤动,白色和深绿色的雏菊点头摇摆。带刺的苏格兰蓟花开出一片淡紫色的烂漫,野荠麦和喧腾的覆盆子互相交缠,织起绿到无以复加的绒绣。”
“歌声止遏,三百年催人心魄的忧患笼着宁谧的港口,舟和人都不做声;男人们倚着门框任烟头灼亮在暮色里,女人们抱着孩子,从窗口望着海的方向。“
其实他只拥有一小块局促的海角,一片被煤渣浸染的黯淡沙滩,一座杂草丛生的小山,还有几条坑坑洼洼的街道,但写出的景色总是大块、无边,笼罩目力所及的一切。“即使是坑坑洼洼的街道,当你意识到不知何日才能重踏,甚至今生不会再见时,也会显得落寞寂寥”,景色并不会伸展和生长,真正漫溢出去的是人的情感与思绪,说不出口的话就如鬼影般游离出去,把山的黯淡描深一笔,把灯的影子拖得更长一点。
《海风》是叙述和吟唱的结合。在叙事走上一条在夜色中的隐蔽之路之后,丢掉笔,文字会自己唱出歌来,这就是《海风》中故事的自我发展性。作为读者,只需在阅读中放弃自我保全,任凭海浪和夜色击中自己,就是阅读的最好方法了。
比如我们慢慢地走到一个故事的结尾处——
“然后我就上了火车;还算及时,因为火车已经开动了。每个人都在挥手,但火车只管往前,因为它别无选择,也因为它不喜欢看人挥手道别。远远地,我看到爷爷转身,沿着他的山向上走去。于是,剩下的只有车厢的摇晃和吱呀声,只有大海的蓝和它上空的海鸥,只有大山的绿和矿场在它身侧划开的深深的伤口。我们什么话也没有,只坐在静默和孤独中。我们来时走了很长的路,所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让那个思维主体由我游弋至远行的火车,触碰一下海,再荡回我本身,最后停在来往之间的一个节点。我们读到悬于半空,是最好的位置。
Ivan Constantinovich Aivazovsky - 1898
语言的力量来自亲近,亲近至于狎昵,“渔网如活物一般跃入春水中,洁白晶莹或碧绿透彻的冰山依然浮动左右,渔网腾挪其间,寻往去年前年五月的旧去处”。笔触在心弦间,想拨动哪一根就拨那根。文辞藉以动人的自由又来自翻译的疏放,本书的译者陈以侃在原著中放开手脚的样子,殊为难得。
如果一定要有一种把英文用中文说出来的方式的话,陈以侃是我见过的,说得最有魔力的年轻译者,他会施最厉害的迷魂咒,让人忘掉读的是竟是一个译本。这样的译本便具有了独立于原文之外的生存能力,译者自然也就可以隐遁无形。
翻译完《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后,陈以侃在的后记里写,“文学的好坏,我是一个相对主义者,我不相信永恒的胜负关系,我相信人生和阅读的莫名交汇造出的美好片刻……如果这篇文章还有意图要对判断文学价值凑泊出什么说法,是这句:任何瞬间的心动都不容易,不要怠慢了它……其实,我也能想出好几个比带孩子(以及制造一个差强人意的新毛姆译本)更高级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但如果活着只是永远不甘于经历第一流以外的东西,那人生还能筛下多少值得保留的回忆。爱默生说,只要真心觉得快乐,你就更丰沛了一些。”
希望每个人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书可以读(比如《海风》)而至少真心地快乐了一点;而拥有这一种读者的崇高,毕竟是你我能够获得的唯一的世俗超越......
Ivan Constantinovich Aivazovsky - 1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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