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行记

（底本据《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八）

中庆【凤麟按：元时中庆路，治今昆明市。】距大理城西，顾里有千。历府治一，曰威楚；【凤麟按：今楚雄。】州四，曰安宁、鎭南、【凤麟按：今南华县。】云南、【凤麟按：今祥云县。】赵州；【凤麟按：今凤仪镇。】县三，曰【凤麟按：校注本脱。】禄品、安边、白嵓，【凤麟按：今红岩。】皆三府支属。【凤麟按：《丛书集成初编》《新编》俱据《奇晋斋丛书》本排印，然一经转移，便有脱误。王叔武《大理行记校注》作于1986年，于今地尚注“公社”，仅可参考。】

鎭南而西，有雌岭，即大理之境。山【凤麟按：原作“出”，据《方舆纪要》改。】行七十里，有甸焉，川原坦夷，山势回合，周二百馀里，乃云南州也。州西北十馀里山麓间，有石如镜，光可鉴面，故旧名镜州。张氏进求时，【凤麟按：唐时建宁酋长乐进求赐姓张，封云南王。】州北龙兴和山，忽五色云起，萧索轮囷，终日不散，人以为祥。州居云之南，因改今名。【凤麟按：云南州得名之由。】

又西行三十馀里，至品甸。按唐史，尝置波【凤麟按：原作“坡”，据校注本改。】州，亦名淸子川。其川泽土壤，不减云南，而民种莳为不及尔。甸中有池，名曰靑湖，灌溉之利，达于云南之埜。湖西官道中有石焉，纹如古篆，号曰地符，行人谨避，莫敢践之。

又山行三十里至白嵓甸，其地形南北袤，大小略与云南、品甸相埒。居民凑集，禾麻蔽野。县西石崖斩绝，其色如雪，故曰白嵓。赤水江回环曲折，经于其中。甸西南有古庙，中有铁柱，高七尺五寸，径二尺八寸，乃昔时蒙氏第十一主景庄王所造，题曰“建极十三年壬辰四月庚子【凤麟按：原作“午”，据校注本改。】朔十有四日癸丑”铸。【凤麟按：王叔武《校注》曰：“铁柱题款全文为：维建极十三年岁次壬辰四月庚子朔十四日癸丑建立。阳文正书。”】土人岁岁贴金其上，号“天尊柱”，四时享祀，有祷必应。或以为武侯所立，非也。

又山行四十里至赵州甸，卽赵睑也。山形四周回抱，有藏风蔽气之势。川泽平旷，故家乔木，犹有存者。神庄江贯于其中，溉田千顷，以故百姓富庶，少旱虐之灾。出州治十五里，路转峯回，茂林修竹，蔚然深秀，中而建峯神庙在焉。凡水旱疾疫，祈请有征，州人赖之。州之北，行约数百步，地极明秀，蒙昭成王保和九年，有高将军者即此地建遍知寺，其殿像壁绘，于今罕见，意非汉匠名笔，不能造也。出寺门，东北行一里馀，有高原，号澄城【凤麟按：二字原作“城澄”，据校注本改。】。其地空而不畊，乃世祖驻骅之所也。近岁州寀建一佛宇，遇旦望，焚香祝寿，盖以报圣恩之万一焉。

川行三十里，至河尾关，即洱水之下流也。架木为梁，长十五丈馀，穹形饮水，睨而视之，如虹蜺然。顺流而下约一里许，有石门，巨石横楣，号石马桥，为群波争道之地，悬流奔注，云涛雪浪，声闻数里。河尾桥之西有关焉，北入大理，名龙尾关，【凤麟按：今下关也。】卽蒙氏之所筑也。此为州之大观，故记之。西阨苍山，东属洱水，其高壁危构，岿然犹存。【凤麟按：今云南人称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为大理四绝。】

入关十五里，山壑浓秀，望之蔚然前陈者，乃点苍之奔冲也；诸峯罗列，前后参从，有城在其下，是曰太和，周十有馀里。夷语以坡陀为和，和在城中，故谓之太和。昔蒙归义王皮罗阁自蒙舍【凤麟按：原作“社”，据校注本改。】徙河西，乃筑此城。后阁罗凤以张虔陀谗构，乃杀之，陷唐鲜于仲通兵，因自结之吐蕃，受锺王，刻石记功，明不得已而改号蒙国大诏，立德化碑，使蜀人郑回制文，【凤麟按：王叔武据碑文推知作者为王蛮盛，非郑回。碑文见《金石萃编》。】其碑今在，即唐代宗大历元年也。

又北行十五里至大理，名阳苴咩城，亦名紫城。方围四五里，卽蒙氏第五主神武王阁罗凤赞普锺十三年甲辰岁所筑，时唐代宗广德二年也。自后郑、赵、杨、段四氏皆都其中。【凤麟按：段氏以金庸《天龙八部》小说而著名。】

是城也，西倚苍山之险，东挟洱水之阨，龙首关于邓川之南，龙尾关于赵睑之北；昔人用心，自以为金城汤池，可以传之万世。及天兵北来，一鼓而下，良可叹哉！此非在德不在险之明效大验欤？故大理之民，数百年之间，五姓守固。值唐末五季衰乱之世，尝与中国抗衡。宋兴，北有大敌，不暇远畧，相与使传往来，通于中国。故其宫室、楼观、言语、书数，以至冠、婚、丧、祭之礼，干戈战陈之法，虽不能尽善尽美，其规模、服色、动作、云为，【凤麟按：《易·系辞下》：“变化云为，吉事有祥。”孔颖达疏：“或口之所云，或身之所为也。”】略本于汉。自今观之，犹有故国之遗风焉。【凤麟按：郭氏不仅文笔简雅，史识亦不恶。】

若夫点苍之山，条冈南北，百有馀里，峯峦岩岫，萦云戴雪，四时不消；上则高河、窦海，泉源喷涌，水镜澄彻，纤芥不容，佳木奇卉，垂光倒景，吹风嘘云，神龙所宅，岁旱祈祷，灵贶昭著；派为一十八溪，悬流飞瀑，泻于群峯之间，雷霆砰轰，烟霞晻霭，功利布散，皆可灌溉。洱水则源于浪穹，涉历三郡，渟滀紫城之东，北自河首，南尽河尾，波涛二关之间，周围百有馀里；内则四洲、三岛、九皐之奇，浩荡汪洋，烟波无际。于以见江山之美，有足称者。

然而此邦之人，西去天竺为近，其俗多尚浮屠法，家无贫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壮，手不释数珠；一岁之间，斋戒几半，绝不茹荤、饮酒，至斋毕乃已。

沿山寺宇极多，不可殚纪。中峯之下有庙焉，是为点苍山神，亦号中岳。中峯之北有崇圣寺，中有三塔，一大二小，大者高二百馀尺，凡一十六级，样制精巧，卽唐遣大匠恭韬、徽义所造。塔成，韬、义乃归。中峯之南有玉局寺，又西南有上山寺。凡诸寺宇，皆有得道居之。得道者，非师僧之比也。师僧有妻子，然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有国家者，设科选士，皆出此辈。今则不尔。其得道者，戒行精严，日中一食；所诵经律，一如中国。所居，洒扫淸洁，云烟静境，花木禅房，水㶁㶁循堂厨。至其处者，使人名利之心倶尽。

此大理之大观。南游则永昌、腾冲，北走则鹤庆、丽江。周行数千里，皆莫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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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晋斋本跋

按：明冯时可《滇行纪略》云：滇南旧为善地，六月即为深秋，不用携扇衣葛，一也；严冬虽雪满山头，而寒不侵肤，不用围炉服裘，二也；地气高爽无梅湿，三也；花木高大，有十丈馀，其茶花如碗，大树合抱，鸡足苍松数十万株，云气如锦，四也；日月与星比别处倍大而更明，五也；花卉多异品，六也；望后至二十，月犹圆满，七也；冬日不短，八也；温泉处处皆有，九也；岩洞深杳奇绝，十也。因辑《大理行记》，附识于此。陆烜。【凤麟按：此为《奇晋斋丛书》本跋语，所述云南气候风物，固自不诬。惟今时全球气候变暖，向四季如春之地，转不若吾黔之宜居矣。今滇黔以旅游胜者，其有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