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赞成保罗和巴里的观点，”菲尔说道。“进入大众传媒至关重要。可以的话，我只随便举个例子。电视访谈节目可以为观众及其后代提出对美好生活的种种假设、推测和憧憬。我们必须要让人民认识到，我们所谈论的不是什么乌托邦，而是早就应该到来的改良。如果可以让人民这样去想：‘为什么不呢？’‘谁说不能？’‘为热爱我们混乱的国家团结奋斗！’那么，我们具体实施计划时才会有更加肥沃的土壤。”
洋子一直在记事本上画着什么，听到这里也抬起头来说道：“顺着这条思路下去，我想，我们应该有个标志什么的，一种代表力与美的设计。我们不能低估了这种审美刺激的巨大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幸存下来的审美刺激，那么就没有什么能够超越它的深度——贪婪不能，淫欲不能，嫉妒不能，暴食不能。尽管长期以来，甚至一直以来，人们没有这些东西照样能够存活，但是，如果没有审美却断断不行。你可以去问任何一个人，他们需要多少钱才肯同意把自己的鼻子永远地延长四英寸，或者把自己的耳朵永远放大三倍，哪怕这些功能不会产生任何损伤。在一切文化中，文学艺术都把‘真’与‘美’这两个词并列在一起，这决不是偶然的。”
“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比尔·科斯比说道。“我们需要利用一切工具和思想去影响人民、教育人民和组织人民。我们需要利用一切媒体和艺术的力量去提高人民的免疫力，使他们能够有效地抵制财阀们的谎言、诋毁以及受到他们操纵的宣传。这是必不可少的。一定要痛击谎言大师们的卑鄙行径，因为他们可以利用各种媒体来操纵大批的受众。”
伦纳德听了大笑。“这个主意好，我喜欢。对，把他们统统拒之关外！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是个拳击手，非常喜欢运动。他总是说，他的拳击思想没能一炮走红。说到谎言大师——我可以改成骗子大师吗？——难道我们不要想方设法争取国会在一定程度上的支持吗？难道这样做就不会激发我们起来反对那些为竞选活动推波助澜的人了吗？因此，为什么不筹集国会选举所需要的全部经费，让候选人能够无拘无束地去参加竞选呢？只要他们放弃其他所有的捐款，或者只接受五十美元以下的捐款就可以了。这样就可以将国会议员，或者说大部分国会议员，解放出来，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短期的也好，长期的也罢。这得一笔大投资呀，每届可能都要20个亿。”
“这个建议太棒了，”伯纳德说道。“我最讨厌给民主党中的那些胆小鬼开支票了，他们总是挥霍无度，欺下媚上，最终导致政治上的失败。尽管他们在很多问题上都支持我，但也是以错误的方式进行投票，或者说，他们并没有坚持自己的信仰，没有为自己的信仰而斗争。国会山上，一切都是金钱在炒作。与过去五十年相比，如今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每况愈下。简直就是一个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的大卖场！而且，为了确保得到竞选基金，当权者和挑战者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争论起基金分配的问题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将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彼得大声说道：“我想说说我的‘静坐收获’。我想，你们如果听到我是谈论保险方面问题，应该不会吃惊吧。企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应对风险，但是我们常常把应对风险仅仅理解为应对阻碍。其实，这两个概念即使相关也不相同。我们的‘改向’事业肯定会遇到各种风险，它们有的会一步步地成为现实，有的则会总是赫然耸立在我们的地平线上。欧洲的一些再保险公司，如瑞士再保险公司，已将可能遇到的风险与气候变化联系在一起。他们要对全球变暖现象采取一些措施，但这种做法显然超出了传统上对保险金和损失率的精算定值。这得花上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就把它叫做‘企业责任时区’吧。这个概念也可用来统计资产和鉴定新措施。我们可以扩大保险功能，促进市场改向。”
“我同意，”罗斯说道，“有一种资产我们一定要充分统计，那就是信誉。我们应该在全国范围内，搜索那些其行为、形象和数字的力量能够立刻提升我们的信誉的人，注意，我强调的是‘立刻’二字。动力来自全面仔细的规划。因此，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呢？让我们从老兵组织开始吧。我了解他们，他们也了解我。我知道，每次总统候选人在竞选时都会在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和海外退伍军人协会的问题上对以下两个议题感兴趣：一要保护老兵的利益，二要维持强大的军队。你们见过在哪一次总统竞选中，两个主要候选人没有高喊要在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和海外退伍军人协会的大会上去演讲吗？你们可能会说，这不是因为两党都在拉拢他们吗？我们还想到了什么呢？我相信，肯定还有其他一些组织对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民具有同样广泛的信誉。为了‘改向’事业的需要，应该把他们争取过来。而且我还想补充一点，必须把‘改向’看成是爱国行为，不管用什么方法来界定‘爱国’的概念，用传统的观念也好，还是给它重新界定也好，但一定要让人民乐于接受。就我而言，爱国主义就是热爱国家，也就是说，要热爱美国人民，热爱美国儿童，热爱美国土地，而不是热爱战争。”
“但事实是，自由和公正只有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才能得到，”比尔·盖茨不无伤感地说。
乔深深地咂了口威士忌。“请您再说一遍，比尔。”
“说什么？说只有某些人能得到自由和公正吗？”
“对，就是它！”乔把手指捻得噼啪作响。“我们要发起一项活动，把《效忠誓词》结尾处的‘全体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改成‘部分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然后请一位国会议员把这段誓词引入特鲁斯4修正案，就像那家伙5在1950年代把‘上帝保佑’插入誓词一样。然后我们就往后靠，看他们去争辩。大家等着吧，尤其是议案如果接受我们所做的基层辩护，就更有戏看了。请相信，对议案箱中的这个奇怪议案的讨论肯定不是一天之内所能结束得了的事。”
“妙极了，乔！”比尔·盖茨说道。“一边是吵吵嚷嚷，一边是我们的表演，由这个恶作剧把它们搅到一块儿，肯定会很热闹的。再给它安上腿装上翅膀，把它放出去，让有思想的人甚至正在游行的人去搞乱它。这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呢，比方说，市区学校的老师经济压力大，经常买不起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用品，现在就可以教他们的学生每天早上敞开念那个‘部分公民’的誓词了。这应该会把某些人的神经弄疼吧。”
乔大声叫道：“太妙了！我们把这个故事讲给那些想像力丰富的朋友听吧，比如，麦迪逊大道上的那些天才们——如果他们还在坚守阵地的话；还有那些喜欢惹是生非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几乎遍地都是。”
“我相信他们有几个在为我做事，”特德说道。“我会再去核实一下的，回头再来找你吧。同时，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通过公民途径打破权力平衡，帮助穷人和无权无势的人。下面我们来谈谈经济舞台和市场的问题吧。互联网使购物权和博客权得以迅速形成，但是目前组织得还很不成熟。你可以以最低的价格在网上到处购物，却没法进行集体洽谈和讨价还价。哪怕使用Linux这样尖端的软件和操作系统，美妙的网络世界也没有把权力从卖方移交给买方，或者说，把权力从政党移交给选民。我们应该讨论一下该如何一边动员现实中的选民，同时还要动员虚拟现实中的选民，因为在这两个现实中，金融公司、服务公司和信用组织的经营方式越来越有利于卖方。只要看看信贷积分、罚款和追加罚款就知道了。如今，只要简单地记入借方就可以了，而不要顾客去填写什么账单。有些收费简直太离谱了，比如退回支票，甚至为退回的支票押付定金等。对金钱失去控制便滋生了贪婪的借记敲诈和欺骗行为。别让我提医保中的巨大诈骗和促销弊端了。我们的经济体制已经严重失衡，而且每况愈下。看看带有歧视色彩的工人基因测试……”
“我一直认为侵权制度是我们企业实行质量控制的最好形式，”彼得说道。“尽管双方都在滥用，但最重要的是，谁能使用或谁不能使用法院或法律本身来解除申诉，使那些大人物们保持诚实。”
“天哪，这就是我所看见的那颗在西边的天空中、在波光粼粼的太平洋上正缓缓下沉的太阳吗？”索尔尖刻地问道。“我们吃饭的时间到了吗？”
“只能怨你自己呀，”沃伦说道。“是你让我们一直在讨论你那个次经济体的雄辩演说。不过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还是推迟吃中饭、早点吃晚饭吧，那可是一顿让你眼花缭乱、狼吞虎咽的自助餐哟。这样吧，我们先来静坐一会儿，想想我们今天的所说所闻。”
晚宴很奢侈。在全景式玻璃餐厅里，远处的景色慑人心魄。如果他们是来寻找新视野的，倒是适得其所。太平洋名不虚传，它安详地延展着，伸向浩瀚无垠的远方。太平洋，真是一个绝妙的比喻！一个不折不扣的绝妙的比喻！太平，这不正是他们正在苦苦追求的远景目标吗？
大家坐下来用餐，沃伦不知道他们会讨论些什么。他已习惯了有钱人和有权人在奢华的餐厅里用餐时的闲谈。他知道，每逢重大的商务会议，茶歇时的闲谈通常可以缓解大会的紧张气氛。开会时大家都表现得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茶歇时则可以充分放松，彼此闲谈了。可让他惊喜的是，这些巨富们竟然正三五成群地在那张宽大的餐桌上展开了讨论，讨论的内容仍旧是工作会议上所讨论的主题和关注的问题。这里没有分裂，没有改变节奏，没有脱离来此聚会的意义。他们继续交流着自己想到了却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的想法。
服务员推出来一份巨大的夏威夷甜食，里面各色水果琳琅满目，据说营养十分丰富。有这样的甜食，你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尽情地享用。晚宴接近尾声时，大家一边品尝，一边听到沃伦用调羹轻击玻璃杯的声音。沃伦说：“朋友们，晚上好。晚宴期间，大家仍然畅所欲言，你们这种高度的责任感和活跃的思想令我备受鼓舞。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的整个计划已初具雏形，无论是在战术上还是战略上，还是在更高层面的哲学意义上，我们都在运筹帷幄。静坐期间，大家对许多现象作了深入思考，或者说，作了沉思默想。”
接着，大家又重新回到会议室，围着桌子开始了一小时的静坐。静坐结束，大家互道晚安，开始就寝。
第二天早上召开了这次重要旅行的第一阶段的最后一次会议。沃伦以他惯有的开门见山的方式揭开了会议的序幕。“各位朋友，你们一边尽情用餐，我想一边向大家告别，同时布置下一个月到下次聚会之前要完成的任务。此外，我还想借此机会说几句话。”
“首先，你们将通过加密系统收到一份谈话纪要，因为我们要对我们的工作保密。其次，我想再重复一遍，我们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小心翼翼地规划未来，而是要积极地敦促我国政治经济的主要领域实行‘改向’，并在变幻莫测的环境中找到一条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和平新道路。我们越是将人民的注意力引向富有创造性的积极的‘改向’，他们就会越主动、越理性地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第一项任务是巩固中枢。为此，我们要放手发动我们信任的人，发动那些跟我们志同道合并能完成以下任务的人：捐款，具有金融优势，发动工会和老兵组织等完成各项任务，深刻理解并严格执行我们的‘改向’建议，拓宽我们接近并获得媒体的渠道。”
“为了巩固中枢，还必须找到一些没有纠葛的联盟，比如没有抵偿或秘密协议等；必须找到一些自然经济同盟，比如可持续技术的研发人员；必须征募符合我们标准并愿意加入我们组织的其他巨富；我们必须深刻理解复制机制，思考如何加快已经启动的项目的进度。以上任务应该在一年之内完成，因此任务艰巨，时间紧迫。”
“当然，我们会随时保持联系，评估进度和障碍。同时请大家切记：只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能公开我们的行动。我们下次聚会首先要做的是制作一个行动计划电子数据表，预测行动可能会遇到的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并按顺序进行排列。其次，按部就班地开展行动也至关重要，这不仅是因为我们的行动要一步紧跟一步，环环相扣，而且还是为了维持我们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使大家能够协调一致。还有，社会风气也很关键。如今，‘坏人’迫使‘好人’不得不处处设防，并随时惊扰‘好人’平静的生活。我们打算改变这种风气。以我从商的经验来看，对方势力正处于攻势，他们设置程序，挑起事端，而不是息事宁人。来自攻方的能量大得惊人呀！此外，我们还要建立一个早期预警机制，以接受反攻信号，以便我们能适时作出反应。从你们各自取得的成功可以看出，你们在各自的活动领域都已经做得很好，这一点即仅凭直觉也能感觉得到。但很明显，我们现在将进入的是一个规模要比之前大得多的游戏，因此我们必须时时提高警惕，保持高度的敏感性。”
沃伦停了停，扫视着在座的各位。“最后，让我们一起来干一杯！”
大家“刷”地一下举起了酒杯。
“为了我们自己的发展，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未来，干杯！”
“对，干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庄严的神情。
第二天，沃伦回到奥马哈，成立了一个以他最信任的四位同事为首的秘书处，再由秘书处建立了一个闭路电视会议系统，来处理核心小组成员之间的日常交流。他发出的第一个信息是他本该在毛伊岛就已做好的反思，但同时，这也是一个测试线路是否安全可靠的机会。他建议每人开展一项能够吸引公众眼球的活动，以作为探测民意的一种方式。他唯一的规定是，任何活动都必须提前48小时通知秘书处，并解释说，这项建议的目的是要加快步伐，获得最早的反馈意见，以便更好地预测未来的发展动态。另外，他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这还可以让他对每个人有个更好的认识。”
简·哈珀是圣·文森特医院呼吸科护士。这天，她经过一天的劳累后回到家中，踢掉白色的厚底鞋，一屁股坐进她最喜欢的扶手椅中，然后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换到CNN台听新闻。这时，沃尔夫·布利策出现在审讯两名安然公司前高管肯尼思·雷和杰弗里·斯基林的新闻中。简希望法官严惩这两个坏蛋。她刚要去厨房为自己准备一份瘦身特餐，电视里突然传来了大声的抗议，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屏幕上出现了一只鹦鹉，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鹦鹉，身上红蓝黄三色相间。只见它昂着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她，一种十分动听的声音随即在耳盼响起：“起来！不要让美国倒下！”鹦鹉的脚下是一行缓缓移动的标语，它敦促观众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说出自己希望美国——不管是全国还是本地——进行哪些方面的改进，以及他们所期望的努力方向。“起来！不要让美国倒下！”鹦鹉又一次大声喊道。
简想到了露辛达·杰克逊，一个单亲妈妈。今天，她带着两个小孩刚来看过病，他们全家人都患上了气喘病。跟简的许多患者一样，露辛达和她的孩子住在一个公交站的附近，经年累月地呼吸着巴士排放的刺鼻废气。这种巴士大约每隔七分钟一趟。简知道有的城市正在改用更加洁净的天然气燃料，但伯明翰还没开始使用。这里，公交车队设备陈旧，排气装置年久失修。日复一日的，她目睹了废气污染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可怕后果。简直糟糕透顶！她一直以来对这种现象感到愤怒，尤其是为了伯明翰儿童的利益。但是去年，当她到市长办公室进行投诉时，市长却无可奈何地表示，政府没钱改用天然气。
“起来！不要让美国倒下！”
哈珀抓起话筒，拨通了屏幕下方的免费电话。
斯坦·雅布隆斯基用力推开克兰西洞穴6厚重的木门，抖落掉身上的野牛牌夹克，紧挨着朋友迈克·奥马利坐下。
“给我来杯双份的波旁酒，不加冰，厄尼，”他对服务员说。
“工厂上班很累吧？”迈克问。
“唉，太累了，这么多人下岗了，现在是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儿。”斯坦叹了口气。“而且可能还会更糟，我至少还有一份工作。”
厄尼“啪”地把纸板垫在吧台上，把斯坦点的波旁酒放在上面。
“谢谢，厄尼。”斯坦又转过身来对迈克说：“对了，老兄，你现在咋样啦？那些小淘气又把泡泡糖弄到你椅子上了还是把你的粉笔全给偷光了？”
迈克笑道：“这样的小孩倒是不多，还好吧，但你知道，我很同情他们。他们都已是六年级的学生了，但半数还不会阅读，不是因为没书可读，而是周边的环境太差了，失业率很高，居住条件也差，还有毒品……”
“嗨，放松点，老兄。我可不想听你的数落。需要我给你要杯啤酒吧？”斯坦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波旁酒。
“再转一圈，厄尼，请打开ESPN台，好吗？”
“你想看什么呀？比尔队12月份就出局了。”厄尼说着，抬手把电视打开。他正要继续换台，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是保罗·纽曼和比尔·科斯比。
“全体公民享有了自由和公正吗？”纽曼说道，“别逗我了，比尔。”
“打住，厄尼，”迈克说，“我们来看会儿这个节目吧。”
“得了吧，”斯坦牢骚满腹地说，“换到体育台吧。”
“……揭露我们在每次背诵《效忠誓词》时所说的谎言。在这个国度，其实只有部分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比尔。”
“说得太对了！这‘部分公民’不包括我们市区里这些破破烂烂的学校里的学生，不包括那些被贪污腐败的企业骗走了退休金的退休人员，不包括新奥尔良低九区的居民，也不包括那些没有足够的医保、没有工作的兽医……”
当科斯比继续列举折磨美国社会的种种不公现象时，镜头锁定在他的脸上。这张多年来一直深受千家万户喜爱的、和蔼可亲而又忠诚可靠的脸庞，这时气得脸色铁青，令人恐惧。接着，镜头又被摇回去，显示了一张放大了的《效忠誓词》，其中的“全体公民”被删除掉了，代之以“部分公民”。
这时，斯坦和厄尼不约而同地跟着迈克一起死死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因此，我们今天强烈地要求你”——镜头慢慢对准了纽曼的脸庞，湛蓝的眼睛里透出钢铁般的意志——“以《效忠誓词》起誓，一定要使我们的誓词内容变得名副其实。把它改为‘部分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直至有一天我们能够真正地说‘全体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为止。”
“耶稣，玛利亚，约瑟……”迈克喃喃说道。今天还有个漫长的夜在等着他，他还得在地铁里备课和批改试卷，但至少他知道明天上午该如何开始上课了。
阿琳·琼斯把咖啡和苹果派放到林木餐馆的一间偏僻包厢里的一名孤独的顾客面前。这是一家位于宾夕法尼亚中部1—70公路附近的廉价餐馆。
“如果还要点别的，请叫我一声，宝贝。”她说完便回柜台去了。
通常，林木餐馆总是客满为患，甚至深夜还挤满了顾客，可是今天却出奇地安静。阿琳正开着电视收看新闻。最近电视里一直在播报一场特大雪暴即将降临本地，因此她本打算看看最新消息。但令她惊异的是，她看到的却是一张盖着一头蓬乱银发淘气的脸。难道真的是时光倒流吗？菲尔·多纳休离开电视台不是已十多年了吗？她把声音调大。
“这位一直受人争议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在昨天的《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激起了朝野上下一片热议，”新闻节目主持人说。“文章的题目是‘谁在断送美国的前途？警钟长鸣’。”
阿琳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断送美国的前途，也不知道是谁在断送她自己的前途。她只知道自己耗费了三十年的青春在为小费而劳作，靠着给别人缝缝补补勉强维持生计。主持人说，菲尔在文中谈到，是特权阶级剥夺了人民的集体权力和每个人都应享有的权利。
阿琳羞红了脸，她想起了在菲尔节目里的男性脱衣舞演员。她喜欢那种节目，但不只是因为健美男性的裸照，而是因为菲尔的提问方式——谁也不会像他那样提问的，是因为菲尔向观众表达观点的那种方式。菲尔的观众多为女性，她们常常只能在家中的电视里见到菲尔，因为她们得照看小孩，照看上了年纪的父母，准备上中班干那些乏味而且是低薪的工作。
阿琳点头。是的，她会锁定的。她肯定会锁定这个频道的。
在俄克拉荷马市郊，“飞鹰”杰克正沿着布满灰尘的漫长车道慢悠悠地走着，车道从他的停车房通向邮筒。
但愿失业救济金的支票今天会到！杰克一直在一家厨具制造厂当领班，工资还相当可观，可是自打去年工厂老板把厂子关闭迁到中国去之后，一切都变得困难重重起来。
杰克打开破旧的锡皮邮筒，取出一叠信件，边往回走边漫不经心地整理信件，很快地扫了一遍回信的地址。没有支票，只有几封垃圾邮件，几份账单，一件由当地切罗基童子军协会寄来的什么玩意，还有……咦，这是什么？他停了下来，目光被某个信封左上角的一个醒目的图案吸引住了。这是一幅简朴而优雅的素描作品，画中一只眼睛好像在望着遥远的未来，眼睛下方有七个人，每个人都把手伸向下一个人，画旁赫然属着一个人的签名：小野洋子。
杰克回到屋里，在餐桌旁坐下，研究起那个信封来。是小野洋子寄来的信？开玩笑吧。他从来就不太关注披头士合唱队，他不喜欢他们的很多音乐。在他看来，那首“yeah, yeah, yeah”的歌曲简直就像几片指甲在黑板上刮出来的声音。但他记得1969年在越南西贡当兵时曾看过约翰和洋子发起的“露宿示威，呼唤和平”的运动。当时他和许多战友都开始反对越战，对米莱大屠杀之类的恐怖事件和政客们对死亡人数报告的谎言都十分厌恶，因此很欣赏约翰和洋子所做出的努力。想到这里，杰克打开了信封。
在信笺的顶部，也绘有一只眼睛，接下来是洋子来信的具体内容，解释了它的象征意义。洋子管它叫“第七代的眼睛”，它表现了这样的准则：随着第七代美国公民的即将诞生，美国领导人必须认真考虑他们的决定，考虑这些决定将带给未来的影响。无需再往下看杰克就知道，这个准则是从易洛魁联盟的《和平大法》中拿来的，那是印第安人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曾指导他们的部落进行各种评议。
洋子接着说，她把节能灯免费寄给任何一个需要它的人，想为第七代美国人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收件人只要提供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并附上一句话，解释需要节能灯的理由，说明所需灯泡的瓦数即可。“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认为我又喝醉了酒开始发酒疯，这只是我的一个古怪想法而已，”洋子写道，“但是，如果仔细想一想，一只节能灯能够节省相当于自身重量两千倍的温室效应气体，也许你就不会认为这是古怪的想法了。如果使用节能灯的人数达到数百万，所节省的能量就足以撤掉几十家火电厂和核电站。请跟我一起来参加这项简单的活动吧，它将有助于确保我们星球的未来。在此，谨提前代表我本人和您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孙表示诚挚的谢意！”
杰克坐在那儿，用手指敲了会儿桌面，然后站起来，取来电话旁边的纸和笔。“尊敬的小野洋子，”他写道，“我需要一只75瓦的节能灯用来看书，因为它将像您的来信一样照亮我的生活。”他停了一下，然后写上“衷心地感谢您”，并用手写花体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按照承诺，特德·特纳和菲尔·多纳休一起讨论为团队设计吉祥物的事。特德的思路自然是沿着鸟类的线索展开，不久他们就想到了鹦鹉。菲尔有个朋友是纽约州立大学德尔亥分校备受尊敬的兽医教授，于是他打电话给这位朋友弄到了一只十分漂亮的红色金刚鹦鹉，同时还得到了语言教师克利夫顿·查普的大力帮助。查普说干就干，卷起袖子就开始行动起来。
“爱国者波利”通过15秒钟的广播与电视台广告出现在了美国的千家万户，并立刻引起了轰动。奥斯卡如果设有动物奖的话，她肯定会如愿以偿的。真奇怪，多么美妙的动物啊，竟然能与人类沟通，沃伦想到。整整1300万名观众发来电子邮件或打来电话，表示决心为改变自己所生活的镇、市、州和国家而努力工作。几天以来，“爱国者波利”一直成为全国上下谈论的中心话题。午夜电视中的喜剧演员会拿她开玩笑，说她可能还会说些其他的话；莱特曼则为这份最佳来稿提供一年的薄饼干作为奖励。但是这件事有个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亚马逊河流域的鹦鹉从此价格暴涨。
继波利热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科斯比和纽曼那马拉松式的电视节目。这档节目由巴里·迪勒策划和运作，全美所有的主要广播电视网络连续三小时实况转播。在毛伊岛会议后的第一次闭路电视会议上，当三人把节目策划告诉核心小组的其他成员时，乔·贾迈勒和比尔·盖茨建议将《效忠誓词》的内容安插进去。因此，奥马利所教的班级和全国各地好几百个班级，如今都已从宣读“部分公民享有自由和公正”开始一天的课程。当然，这只是这档节目头半个小时的内容，剩下的两个半小时将集中展示媒体如何运用公共资产——电视广播来培育自满情绪、为权力服务、售卖垃圾、歪曲和隐瞒新闻、使新闻平庸化琐碎化等现象。科斯比要求每天通过广播频段给那些希望联合起来共同创建自己的网络的公民提供福利返还，由广播时间强行征收的许可证费资助，因为自广播电视企业创办以来，播放的时间一直都被他们免费使用。纽曼通过展示自己独立制作的电影和纪录片中的某些片段，说明只要有了充足的资金，有了自己的演播室、制片人和记者，人民照样可以制作并播放节目。接着，他们宣布要做一项即时调查，希望观众马上拨打屏幕上显示的免费电话。在接下来的一小个时，观众表达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听到这种人民的声音。最后，科斯比和纽曼敦促观众踊跃地向国会和通信委员会提出要求，希望他们就儿童电视节目、对公民行动的新闻报道等各种想法举行立法听证会和规章听证会。
第二天，全国各大媒体都以头条大肆报道，大意是，“科斯比和纽曼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在自毁前程吗？还是在发疯呢？”《华尔街日报》的编辑做了一次跟踪观察，并发表了一篇社论，对他们进行谴责。科斯比和纽曼当即给编辑部写了封回信，也被全文登出，未被删节。信中写道：“请锁定本台，不要走开。”
信函像雪片般飞入NBC（全国广播公司），纷纷要求恢复菲尔的访谈节目。不久，菲尔的朋友们也活跃起来，纷纷致电菲尔表示支持。其中最有钱的两位，希望与菲尔在曼哈顿见个面，“想看看我们怎样才能使这次活动在全国展开。”显然，菲尔用朴实的语言触及了大家敏感的神经。许多人都纷纷表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小野洋子从毛伊岛回家便直奔自己的工作室。她被自己在沃伦聚会上的所见所闻深深地感染了，尤其是在晚宴上与伯纳德的那番热情洋溢的谈话——对子孙后代应尽的普遍的人类义务——更是深深地触动了她，“亲爱的伯，洋子老人坚信，未来是可以改造得很美的。虽然很多人都还看不到这一点，但是艺术可以纠正他们的做法，直接将他们唤醒，使他们的思想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用她喜欢的话来说，这就叫“让思想翻个筋斗”。真奇怪，人民怎么能如此容忍野蛮、欺骗、不公平等一大堆不道德的行为而不起来行动呢！也许他们已经感到厌倦了，也许已被纷繁复杂的世界问题和自己的权力缺失感给联手打败了。但是，他们的确很关心子孙后代的未来呀！在这个瞬息万变、险象环生的世界，在这个他们无能为力、无法控制的世界，除了挣扎着获得一点点经济安全感之外，他们别无选择！在这样一个世界，他们只能心急如焚地毫无信心地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的未来！艺术是可以战胜这一切问题的！艺术可以促使他们起来行动！
怎样使毛伊岛使命具体化呢？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去了，在寂静和孤独中，洋子苦苦地思索着，寻找着“道”，寻找着可以体现这一使命的形象。终于，一个想法浮现脑海，出现在她激烈斗争的思想中：“第七代的眼睛”！她赶紧把这种想法画下来。就这样，紧密相连的七代人。这个符号通过人体最富表现力的器官——心灵的窗户——充分地表现着现在与未来的关联。
洋子端坐在画板前，伸了伸懒腰。奇怪，她怎么一下子就看到它了呢？好像这众所周知的灯泡直接掉在她头上，让她茅塞顿开、灵感突现似的。她对这个陈腐的想法感到好笑，甚至来到电脑前开始打印关于灯泡的信时还在暗自发笑。啊，艺术，你太伟大了！
接下来的几天，洋子动员了所有的朋友和关系网络，帮她寄发了一百万封像飞鹰杰克收到的那种信件，还有近两千万份电子邮件。她亲自去找大型节能灯泡制造厂，并很快做成了一笔交易：以每只美元的批发价买进了一批节能灯。通常的批发价至少是每只美元，这样灯泡的价格便降低了很多。每只灯泡都附上一封信，给被浪费的煤、石油、天然气、核燃料等算了笔账：通用电器几乎垄断到整个70年代，一直在出售那种很快被烧掉因此要经常替换的白炽灯泡，使得大量的能源被浪费掉了。
伯纳德回到德克萨斯的家时也认真思考了与洋子的谈话。父亲曾告诉他：社会如果照顾好了孩子也就照顾好了自己。从那以后，伯纳德就一直有个梦想。爸爸的意思是说，原本抵制变革的人如果认为变革是为了孩子，就可以被说服来支持变革。伯纳德在一些优秀的有线电视频道中打出广告，说自己要成立课后“平等主义俱乐部”，旨在帮助儿童学习公民技能，了解民主价值，如机会均等、体面的生活标准的重要性等。接着，就发表了那番具有挑衅性的讲话，这番话在其后的几天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疯狂的指责。伯纳德说，那些大公司都在步入全面破坏的轨道（如破坏民主、破坏环境等等），因此，新一代的美国人必须学会控制、替换或取代企业权力，尤其是如今学校已直接或间接地成了企业宣传的工具。他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一讲就是好几个小时。他那些关于企业犯罪、滥用职权、欺诈哄骗、背叛群众等丰富的历史知识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像他这辈子就是为了这次访谈而准备的。作为一名公司的总裁，他受到了几个著名商业评论员的指责，他们用心险恶地骂他背叛了自己的阶层。不过，奥普拉·温弗瑞则在和芝加哥公立学校的六名七年级学生一起组织活动时把他也放到了自己的节目中。这是不同年龄的人之间的一次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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