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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晋商:《中国商人谋略坊》之五
清光绪年间的一个清晨,乔家上上下下忙碌异常,洒扫庭堂,铺设红毯,众人都听从着在中堂乔致庸之侄、曾任直隶新城县五品知县的乔超五的指挥号令。明眼人一看便知,一定又是哪位朝廷官员要造访乔家,要不怎会由熟悉朝廷礼仪的饱学之士乔超五来安排应酬事宜?时至晌午,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来到乔家堡,乔家人老远就纷纷跪倒行礼,待轿子抬到乔家大门口,近侍掀帘,下来一位身着便衣行装,但气宇轩昂的男子,待人介绍亮财主乔致庸时,来人不等乔致庸行礼开口,便握住乔致庸的手说:“亮大哥,久仰了!”一个“亮大哥”叫得乔致庸瞠目结舌,半晌才说:“不敢不敢!左大人这样称呼,折煞小民了。”原来,来人竟是身份显赫的清廷重臣左宗棠。
    左宗棠任陕甘总督兼新疆督办时,便与乔家的票号结成了密切关系。他所需军费,均由乔家的票号存取汇兑。当时,左宗棠平定西北,又设防俄国,耗费巨大。此时大清财政已捉襟见肘,常常供不应求,而军情似火又不可等待,所以他常从乔家的票号借支透支。清光绪年间,乔家开设的大德通和大德恒两大票号活跃于全国各地,资本雄厚,买卖兴隆,信誉卓著,不仅吸引了大批普通商人,而且吸引了各官府。由于山西商人率先开办票号,经营汇兑业务,原先上交税银和下拨军费银、赈灾银等,都由实物解送变为汇票,纳入了山西人的票号业务银。这样,官府图个方便,票号图个汇水,官吏也可得些好处,互惠互利,久而久之,各地官府与山西票号便结成了相互依存的关系。
    西北安定下来后,清廷调左宗棠回京任军机大臣。祁县位于川陕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乔家堡离官道也就是15里地,所以左宗棠以朋友身份绕道来乔家堡拜访乔东家。一是感谢乔家对他经略西北的支持,二是将来还有求于乔家票号。
    此时,乔家刚修完院子,正要在大门前做个百寿图,便请左宗棠赐一副对子,给百寿图画龙点睛。左宗棠高高兴兴即兴挥毫:
    损人欲以复天理,蓄道德而能文章。横额为:履和。
    这副对联至今保存在乔家大院大门前的百寿图上,让人想起乔家在一个世纪以前的赫赫威势。
    到过乔家大院的人,还会发现大门上有一副锃亮的铜板对联:
    子孙贤,族将大;兄弟睦,家之肥。
    笔调朴实温和,遣词大雅吉祥,文章含蓄深远。相传,这副铜板门联为大清总理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所赠。
    乔家自从创办票号以来,得到了结交官府的许多好处。大德通票号还与曾任山西、四川巡抚的赵尔丰、九门提督马玉琨、山西巡抚岑春煊、丁宝铨等有密切往来。两湖总督端方曾在大德恒财东祁县乔家居住。大德通票号经理高钰与赵尔丰关系甚密,赵尔丰调遣到哪里,高就随往到哪里。事实上,山西票号为了发展业务,大都与所在省份的督抚交结甚厚。在京师则交结内府,走动各部,在外省则应酬仕官,出入衙门,借势借财,措置裕如。为了保持这种固定关系,总号调任分号经理很注意与官吏的调任相协调,分管经理也很注意与所在地官吏的私人情谊。
    合盛元票号汉口经理史锦刚是两湖总督瑞澂的干儿子,总督府差役称史为“三少”,不敢直呼其名。张之洞任两广总督时,百川通广州分庄经理邢象宾是张府常客。袁世凯为了巴结北洋大臣李鸿章,是在三晋源票号经理的精心安排下,在票号账房得以拜见李鸿章。协成乾驻广州分号经理无一任不与粤海关监督为磕头之交,其北京分号经理与户部尚书往来甚密,所以能长期把持广东粤海关税款存储向京师国库汇解业务。山西票号正是从与官府的勾结中步入了它的黄金时代。
晋商在交结政府官吏方面除了靠钱直接与官吏交易之外,还有两种颇有独到之处的手法,一种是帮助穷儒寒士入都应试,直到走马上任。对于有希望科中之省试和入都应试者,其沿途川资,可由山西票号汇兑,川资不足,可由票号借款。对于有衔无职的官员,如果有相当希望、靠得住的人,票号也予以垫款,代他运动官职。既放外官,而无旅费赴任者,票号也可先行垫支。
    检阅山西票商的书信,这样的交易内容随处可见。如道光二十四年(1844)蔚泰厚票号苏州分号致京都分号信称:
    “又复开去王家言老爷三代单一纸,恐前信迟延,耽误伊功名大事。”“今封去黄国校、朱锦文二位捐从九品职三代各一纸,查收递捐”。“今封去周学浩兄,由俊秀捐从九职,黄伟、司霭云二位由俊秀捐监生履历各一纸,查收递捐”。蔚泰厚京都分号复苏州分号信称:“所有李北春兄等之功名,均已递捐,伊用过咱平足银一百四十七两零七分,黄伟、司霭云二位各用银一百四十五两零八分,周学浩、郑锡周二位各用银一百一十八两四钱”。
    票号替上述索取功名或官职之人垫付活动银两,乃是一种放长钱吊大鱼办法。俗话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这样的长远投资,谁能不为之效命?以后这些人一旦得志,对于票号所经营业务予以便利与关照是铁板钉钉的事。
    还有一种是代办捐纳和印结。咸丰时,清政府为筹措经费,大开捐纳,按虚实官衔等级定价,输银加封。“文官可至道台,武职可待为游击,京堂二品,鬻实官并卖虚衔,加花翎而宽封典。票庄乘机居间揽办,得利优于其他汇款”。已捐虚衔者,为了取得实职,还要靠票号为其打听消息,如某地官位有缺,如何运动,打通关节。已放实官者,为了取得高一级的职务,亦请票号帮忙。就以当时清廷派驻库伦的办事大臣一职为例,官场上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有名的肥缺,其肥硕的程度到了就是皇亲国戚要想谋得这一职位也得花20万两银子以上的活动费用。那时库伦办事大臣一职为何能够卖得这样高的价码?就因为它肥在了恰克图关贸,恰克图事务归库伦办事大臣管辖。而这样高的价码,没有票号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
    票号上结尚书、郎中,下交门房、库兵,手续娴熟,能够办通捐纳。票号平时自亲兵至郎中,分别等级行贿,逢年过节必赠款送礼,腊月二十到除夕,每日二三辆轿车专门拉包送礼,自管事至老妈子,都有名单,按名赠送。对王公大臣,均在“相公”处殷勤接待。所谓相公地方,乃是布置精致、雅静,招待周到之处。因为王公大臣绝对不到妓馆等下流交际场所,这些地方高位者不敢涉足,所以就有了“相公”地方。当由票号打通关节取得实职后,这些人自然感激票号,于是个人存款,贿赂横财尽存票号,公款业务也照顾票号。票号对这些人的存款代守秘密,一旦遇到查抄处分,票号均予保护,或转汇原籍支取。这样,官僚在票号的支持下,得到高官厚禄,票号则在官僚的庇护下得到存款汇兑公私款项便利,扩大营运资本,并得到了官僚的政治保护。
    这两种手法,对山西商人来说可谓是一石二鸟,既承做了买官鬻爵的业务,又做了囤积奇货达到利用官吏目的的生意。
协同庆是平遥县十大票号之一。总号掌柜刘雪斋派张治达到北京协理协同庆北京分庄的一切事宜。张治达在京善于酬酢,结识满汉大员很多。放长线,钓大鱼,居奇货是他的拿手绝活。一次见有旗人穆氏面有忧色,从二人闲谈中得知穆要活动福建省将军一职,短缺活动银六万两,张满口答应穆氏由协同庆借支。穆氏非常高兴。时间不长,穆氏果然被任命为福建将军。穆到任后即向当地官员宣称:“平遥协同庆资本雄厚,信用昭著,以后公私款项尽存该号”。穆又提出要拨50万银两交张治达,请他独立办票号。张氏不愿背离协同庆,便劝穆氏把50万两白银浮存协同庆。穆氏依言,全部存入协同庆。协同庆在穆氏身上完全收到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效果。
    张之洞,晚清重臣,学界巨擘,洋务运动的最后一个代表,他能做到封疆大吏,相传也曾成为协同庆票号下注的奇货。
    张之洞因母丧守制三年后,进京朝见皇帝,想谋取更高职位,但必须送礼打通军机大臣和掌握实权的宦官等关节才行。张为了借打点钱,到京后的第二天,便坐轿拜访日升昌票号。寒暄后即开口借银十万两。日升昌掌柜想:不借给吧,张是官场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万一他日后真谋得大官,岂不是赶走了财神爷?借给吧,如果他谋不得大官,如何还得起这笔钱?因此说话吞吞吐吐,没爽利答复。张看到这种情况便告辞而去。日升昌邻近还有几家票号,张为了颜面,没有进去,却绕到另一个胡同,到了协同庆票号。
    协同庆掌柜很机灵,张拜访日升昌时,已暗中派人探听消息,得知日升昌没有借给张,即想出了巧妙的办法。张之洞来到协同庆,这位掌柜亲自出迎,十分恭敬,满口应许,并说:“10万两银子算什么,但大人不会一下都用,最好立一取银折子,用多少,取多少,不必限定数字。”掌柜这样说,有自己的打算,因他宫廷有耳目,如果张花上三五万,皇帝确有委派的心愿,那么比十万再多也借给;如果花上三五万,宫里没有什么好消息,或者皇帝流露不愿重用的意思,那就不再继续借与张了。张闻言,很满意,立了一个取银折子走了。银子还没有借到三万两,张就被任命为两广总督了。消息传出后,各票号都到张的任所贺喜。协同庆掌柜抢先赶到,似开玩笑地说:“当日大人到京时,日升昌看大人连十万银子都不值,小看大人甚。而小号则由大人随便取用。那时是大人用小号之处,现在大人高升了,小号可要沾大人的光了。”张之洞不谈报答,反问:“你们两广有庄没有?”协同庆掌柜答道:“没有”。张即嘱咐道:“你们派两人随我到广东,今后两广的财粮国税,完全由你一家经手解交。”这时,各票号贺喜的都到了,张均挡驾不见。据说,协同庆就因结交了张之洞,三四年间就赚到了百十万两银子。
 没有票号的帮助,官吏的许多欲为之事是难以成功的。他们要想升官发财、存储脏款,必须有票号予以运筹。同治年间,左宗棠降收了董福祥,任以新疆陕甘总兵,后升提督,军饷调拨频繁需要有人经办,遂通过朋友与蔚丰厚票号商议,由蔚丰厚派人在迪化设立分号,经汇存董福祥军队军饷,蔚丰厚票号积利甚多,董福祥私蓄亦达十几万两。安徽芜湖道童某卸任返乡时,将在任所搜刮的脏款十万两,交蔚丰厚票号汇回原籍重庆,每年支取一万两,十年取完,不计利息。
    有名的光绪八年(1882)“户部云南贪污案”,也是由票号参与进行的。在捐职监生、天顺祥票号经理王敬臣和捐职布政使理问、平遥乾盛亨票号经理阎时灿的积极帮助下,云南省粮道崔尊彝和永昌府知府潘英章通过办理云南报销,由昆明汇京白银185000两,以八万两贿赂户部、工部官吏16人,打通关节,崔、潘二人除在京购买奇珍异宝及挥霍浪费之外,还有部分银两又汇回原籍藏入私囊。
    清代官吏将贪污受贿所得赃款存储票号,各地皆然。1893年(清光绪十九年),蔚丰厚、协同庆票号成都分号收存了四川官员徐春荣、钱玉兴纳贿之款。徐、钱二人由于有人上奏而遭到查处。经调查二票号底簿及票号管事人,徐春荣自1890~1893年,先后存过银一万两,汇过上海及转浙江银共47000余两。钱玉兴先后存过银11000两,汇过安庆等处银7300余两。1916年蔚丰厚票号改组蔚丰商业银行时,袁世凯就以其弟袁世辅的名义在该银行投资入股100万两白银。但袁及各官吏在表面上和公开场合,却把自己打扮成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清官”。袁世凯还借此“整”了一伙“贪官”。
    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慈禧太后从西安“回銮”北京。当时帑藏一空如洗,西太后饬令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筹款维持。袁世凯欲使所属各官僚捐献巨资,于是在署设盛宴邀饮各官员。席间说出意图,不想这些官员闻听争相诉苦,说所得俸金不敷需用,一个个婉言谢绝。袁世凯大为不快,他考虑半天,想出一计。
    一天,袁世凯派一得力精明之人找天津蔚长厚票号掌柜甲某,声称现有大宗公款要存储。掌柜询以需息金多少,来人说三分。掌柜说:“敝号存款,利息最多不过八厘,若要三分,实在不敢负担。”来人又说:“这是官款,不可以他项论。”掌柜说:“敝号惯与官场往来,……”接着举出某藩司30万,某阜司20万,某道员、某总办、某统领各有所储,先后不下百余万,其息率皆五厘六厘暨七八厘不等,无有出一分以外者。来人说:“我不相信。”掌柜说:“如疑吾言有伪,取簿呈核如何?”来人点头,甲某即取来账簿正欲展阅,忽闻报告有客谒见。此人乘机对掌柜说:“我把此簿册带回让袁总督检阅后,他便相信你所言非虚,我也好交差。”
    数日后,掌柜派人入署取簿,得到的回答是:“总督尚未过目,隔日再来。”这样往返数次,还没取上,其时已届新年正月上旬。清朝惯例,每届年初,印委各官,必赴督辕贺喜。一日,袁见账簿上列名者已齐于署,于是同时传见,并留他们饮宴,席间又提及筹款事宜,这些官员还是诉说窘状,以实在拿不出钱相应。袁世凯当即变脸说:“我已知诸等各有巨资储蓄晋商蔚长厚票号,为什么还要哭穷呢?”袁世凯遂即从袖中取出簿册示以众人。这些官员哪敢承认。袁世凯说:“我想你们决不会有这样的造孽钱,定是奸商假托公等名义。”于是马上打电话召票号掌柜到署,厉声叱道:“刚才我已遍询各大人,都说并无巨款存你号之中,你为什么要假用其名呢?这种事情必须严厉惩处。”掌柜俯首无言可答。袁又说,既为人假冒,此款理应入官。于是不容置辩,派员随掌柜去,按账簿所载存款人存储数额,尽数提取,共约105万两。明知这是袁世凯的圈套,但这些官员只好哑巴吃黄连。
    当然这只是个特例。一般来说,票号对于官吏个人的私款,受贿的横财是严守秘密的,账簿根本不示于人,一旦遇到查抄处分,票号绝不实告,或转汇原籍支取。至于任上的公款,按清朝定例,在京则存户部,在省则存藩库。但官吏多将其公款存蓄票号,好做私下的人情。这样,官僚在票号的支持下,既获得了高官厚禄,又有了藏富的保险柜;而票号则不仅取得了大量公私款项的存放,扩大了其营运资本,且取得了官僚的政治保护。二者互为利用,朋比为奸。
晋商一向以诚信著称,然而票号与官府关系陷之太深,因此亦有因“福”得祸之时。官吏贪赃被揭发,则票号随之一损俱损。在山西票号史上还发生过一起私分官家赈款的丑事。
    1877年(清光绪三年),山西大旱。五年,两湖办理晋省赈灾捐款,由三晋源票号汇至太原巨兴源票号白银一万两。当时各省捐款统由清源局专差,故先将汇票寄到藩司葆亭手中,等到期再转交票号,持汇票赴库缴款。葆亭令其门丁杨清如将汇票交巨兴源票号伙友车跃笼带回,巨兴源就将款暂存号内,观望时局,待催问即还司库,不问则聊作号内资金周转。然而不久,葆亭被罢了官职,相关人员也多更换。巨兴源认为无从查考,掌柜王鉴即起隐昧之意,遂与执事贾世源、伙友车跃笼商议,三人便将此款私分了。不想后来山西巡抚张之洞派员清理库款,发现来文与库簿不符,短收第27批银一万两。当即严饬司道局员调齐档案,详细查考,并提经手此批汇兑之巨兴源票号执事贾世源、车跃笼(此时王鉴已病故)一并发交太原府,下令该司道督一起查究。堂上对证,人证物证俱在,贾、车供认不讳,情愿全数缴回。因退款及时,认罪态度较好,从轻处罚:贾世源除革去从九品职衔外,与车跃笼各杖一百、徒三年,此案即算了结。
    但没想到这时监察御史章耀廷提出了异议。他上了一本奏章,说:“往年晋省奇荒,赤地千里,朝廷施仁发帑,各直省官绅无不力筹援解;下至黎民百姓,也省吃俭用,凑合成资,源源接济。但是灾区较广,还是饿死了很多人,至今元气未复。设想一下,如果拿出这万金之数,该又能救活多少人命呢?巨兴源票号平时操奇居赢,利权在握,起居服用,贵似王公,当此家乡灾荒,不仅没有发慈悲之心解救桑梓危难,而且竟敢贪污分赃邻省协济赈款,至一万两之多。这样的罪行不是判三年徒刑可以了结的,现在山东诸省又发生了大水灾,哀鸿遍野,其灾情比往年山西更严重。若非将此案严加惩办,会有很多人效尤,老百姓的死活谁还在乎呢?因此应当严惩。”
    这位章御史还在奏章中出了个主意说:“此辈市井居心,视银钱为性命,以其人之道治之,才能使其悚畏。拟请旨饬下该抚,严提巨兴源票号,正身免其杖徒,着照前所隐匿之数,勒限十倍罚锾,即以拨充山东赈款,俟如数缴清,方准省释。”清廷采纳了章耀廷的奏章,贾、车等人一万两未得,倒赔了十万两,从此该号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马关条约》、庚子赔款,给清政府带来了财政的极度困难,却给票号带来了业务的畸形繁荣。山西票号积极通过资金融通,解救清政府的财政危机,自身在社会上的地位由红发紫,利润也高得惊人。以大德通票号为例,1888年每股分红850两,而1900年则为4024两,扩大4.7倍,到1908年每股分红1700两,是甲午战争前的20倍。
    通过支持清政府的财政获得高额利润是晋商的拿手好戏。早在清初,山西商人就开始以捐输的名义换取政府的支持。清政府捐输的名堂很多,数量也很大,因为山西商人富名在外,所以山西是全国捐输最多的一个省。如1759年(清乾隆二十四年),伊犁屯田,山西盐商等捐输银20万两,以备屯饷;1773年(清乾隆三十八年)金川用兵,太原等府州捐输运本银110万两;1792年(清乾隆五十七年)后藏用兵,山西盐商等捐输银50万两;嘉庆年间川楚用兵,山西盐商等捐输银100万两;1800年(清嘉庆五年)山西捐输银一百四五十万两。《清仁宗实录》记载:嘉庆时“晋省摊捐款项繁多,……统计每年摊捐银八万二千多两”。咸丰初,管理户部事务山西人祁隽藻上奏称:“自咸丰二年二月起,截止三年正月止,绅商士民捐输银数,则山西、陕西、四川三省最多。山西共计捐银一百五十九万九千三百余两”。山西商民捐银占全国捐银的37%,为全国捐输之首。1864年(清同治三年),又因新疆用兵,筹饷银,解运难,山陕商人又在新疆地方兑充大量军饷。清人徐继畲说:“晋省前后捐输五六次,数逾千万”。
    给政府垫借款是晋商缓解当局财政困难的又一方面。大体上从同治开始,各省及税关应解京协饷,往往因款项不备,常由山西票号借支垫汇。如粤海关1864年、1865年(清同治三年、四年)上解京饷不备,在这两年中,分别由山西票号垫借总额的18%和27%。1866年,广东省财政拮据,由山西票号借垫汇解京饷15万两,占该省应汇解京饷的21%。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清户部因财政拮据,分别向京都、汉口、广东的山西票号借银124万两。
    庚子事变,慈禧太后挟光绪帝逃出北京,在外逃期间,开支费用一时无有着落,相当困难,又由山西票号借给清廷银40万两,帮助清廷渡过了难关。在此期间,慈禧太后住大德通票号,随驾大臣董福祥则住在协同庆票号,其他人员亦都由票号安置下榻。同时,光绪皇帝传旨,令各省解京饷款,改电汇山西票号老庄——平遥、祁县、太谷。顿时山西平、祁、太票号总号成了清廷总出纳。
    1901年9月,李鸿章全权代表清政府与外国侵略者签订了卖国投降的《辛丑条约》,其中规定付给各国战争赔款白银45000万两,年息四厘,分39年还清,本息共计98223万两。清政府为支付赔款,除从国家财政收入中腾挪出一部分款项外,其余则全部摊派各省,要求各省按年分月汇解上海集中,以便交付西方列强。庞大的赔款汇解、垫借汇兑,为票号增加了新的业务。同时也把票号与清政府的关系推向了一个更加密切的阶段。
    票号在办理如此庞大的公款汇兑中,手中经常川流大量资金,利用收汇交汇的时差,占有大量存款和在途款项。据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度支部在京各金融机构存款看,仅存大德通、大德恒、义善源、存义公几家票号的款项即达2064596两,占度支部在外存款的30%,而存入国家银行——大清银行的为61%,外国银行8%。票号并且吸收生息银两,仅商部在上海合盛元票号就有53万余两。由于票号有如此巨大的存款,不仅可以承办巨额汇兑和垫汇,同时又对政府放款。清中央政府及地方各级政府究竟在票号借款若干,无法稽考。但有一件事很说明问题。1911年10月,度支部大臣绍英向内阁大臣袁世凯请示,准备向京师各山西票庄再借银500万两时,山西各票号都担心“前欠各号之款已逾七百余万,归还尚无着落”,而不敢应允。1914年阴历九月初一,日升昌京都分号代理经理侯垣携伙友及账簿逃回山西,随之其他地方分号的人员亦闻风惶恐接踵逃避。甚至并无亏本、尚有盈余的上海分号和杭州分号也关闭停业。晚清王朝危局之中如日中天的山西票号,就这样一夜之间如大厦倾倒,一发不可收拾。
    《大公报》曾载文分析其倒闭原因说:其一,日升昌营业的中心点,在南不在北,南省码头最多,两次革命均受很大影响。其二,日升昌的款项,未革命之先均分配在南省。自革命后各省纸币充斥,现金缺乏,由南省调回现金,往返折扣,每万两亏至35两及五六十两。亏耗之数令人惊异。其三,日升昌当革命时,欠外数目约500万,欠内之数七八百万,出入相抵,有盈无绌,然欠内之数目,成本已付诸东流,根本不用说利息。欠外之款项,该号为支持门面,维持信用起见,三年之中始终未停利,这又是一项大的亏耗。以上三项,是为远因。所以关闭如此迅速的原因,还有种种近因。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广西的官款。广西官府催迫甚急,动辄率兵威胁,计一年之中提取十余万两,犹日日前往催取。
    事实上,无论近因远因,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票号与清政府的关系为鱼水关系,水涸鱼岂能存?晋商因之而盛,亦因之而衰。
    晋商同清政府的关系密切在清廷崛起之时,为满清入主中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正是这种关系,为其日后的衰败埋下了伏笔。山西票号在19世纪50年代的迅速发展固然与商业贸易的发展有密切关系,然而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得官所助。山西票号在创设的最初30年,只有日升昌、蔚泰厚、天成亨、蔚丰厚、蔚盛长、新泰厚、日新中、广泰兴、合盛元、志成信等十家。而从1851年开始到1864年的14年中,又有协和信、协同庆、百川通、大德兴、元丰玖、协成乾、乾盛亨、谦吉升、蔚长厚、其德昌、三晋源、存义公、巨兴源、大德玉、祥和贞、义盛长等十几家票号的建立,它们的营业利润是极其优厚的。如蔚盛长在1856年到1858年三年中,资本虽然只有3万两,而盈利却有82499.13两,每年盈利为资本额的91.66%。各家票号资本大多十数余万两,但汇兑额动辄数百万两,如此巨大的周转资本,主要是靠吸收存款。票号吸收的存款,以各省政府机构之公款及贵族显宦之积蓄为多数,公款如税款、军饷、边远各省丁漕等,私款如官场之积蓄、绅富之储蓄等,无一不存在票庄之内。所以祁县老商人杨某说:“如其说票号的股东是山西富商大贾,还不如说是清政府及其显宦要员更确切些。”
    晋商票号向有“北存南放”政策,在京师吸收王公贵族储蓄和政府公款存储,而在南方贷出流动。票庄放出的资金,因为革命的影响,丝毫不能流动,其余侥幸将贷款母银归还者,便称上乘,至于利息的支付,绝对难以得到。特别是清政府欠票号的银两,“屡恳无效”。京中王公大臣的借款,因清廷覆灭亦难清理。
    辛亥革命中,日升昌遭到致命打击。在变乱中,四川、陕西各分庄丢失银30余万两,由于清皇室贵族官吏垮台,放款收不回来,总数达300万两。在金融界活跃90余年的日升昌票号倒闭,“于全国金融影响甚大”,标志着晋商淡出历史的舞台。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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