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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名作◎白描:魔鬼“石枕头”

著名作家白描授权   专栏

魔鬼“石枕头”

隆肯是缅甸北部克钦邦一个偏僻的地方,也叫隆肯寨。这里距克钦邦首府密支那136公里,距勐拱102公里,距中国腾冲360公里。

杨毓荪和陪他前来的一位云南保山伙伴,在这里已经被折腾五天五夜了。

折腾人的不是每夜叮咬他们的蚊虫,不是那不争气的肚子——到隆肯第二天杨毓荪就拉肚子,还有那些总能遇见的不怀好意的军人。这一切,虽然让人烦恼,但较之他们即将要做出的一项抉择,可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折腾他们的是一块石头。

面对这块只有十一公斤重的石头,几天来杨毓荪睡不安寝,食不甘味。这块石头外形非常像一只枕头,只是个头比普通的枕头小一些,形状略显扁平,中间微凹,两头鼓起,中国农村乡下,就有人选择这样的石头枕在头下睡觉。当然杨毓荪可不是为了挑选一块石枕跑到这里来的,他在押宝,他要玩一把赌石!

这是一块翡翠原石。

出售这块赌石的是一家小店,老板是个罗锅。杨毓荪和他的伙伴是神差鬼使来到隆肯、又来到这个小店的。此番缅甸之行,他们的目的地本来是勐拱,勐拱既是翡翠的产地,又是翡翠原石的中转、集散地,素有“玉石之乡”的美名,这里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玉石生意异常火爆,特别是到了秋冬时节的旱季,挖玉的、买卖玉石的、经营玉石运输的、各色各样的生意人,将勐拱闹腾得像一锅滚水。但杨毓荪和他的伙伴却发现,这里翡翠价格并不便宜,曾看过几块赌料,不光没有把握,风险太大,而且价格也杀不下来。泡了几天,眼看一无斩获,杨毓荪的保山伙伴突然提议到隆肯走一趟。隆肯有翡翠最优质的矿区,缅甸国有宝石企业勘查和开采总部便设在隆肯,因为地处偏僻,交通条件不好,去那里的人远比到勐拱的人少。杨毓荪不甘心两手空空打道回府,脑子一热,好,就去隆肯撞把大运!

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情,其时由于缅甸国内时局动荡,勐拱到隆肯虽说只有一百多公里路程,却充满风险。伙伴在勐拱的朋友请一位在军方供职的人照应他们,坐了一辆中国造212破吉普,一路经过重重哨卡的盘查,才到了隆肯。

隆肯的翡翠原石并不比勐拱便宜多少,但这里买主相对少些,少了勐拱市场那种甚嚣尘上的喧闹和嘈杂,可以从容不迫地挑选石头,做生意的老板也似乎比勐拱老板实在些。头一天,两人街上转了一圈店铺,还看了两家囤积料石的仓库。杨毓荪入行时间不长,全凭保山伙伴掌眼。这位伙伴年龄不大,三十岁不到,但在翡翠行里已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算是个玩赌石的老手了。“枕头石”是他们在一家背街小店发现的,说来有趣,隆肯厕所很少,街上行人想方便了,随便找个僻背处,对着一堵墙或一棵树就能解决问题。这天在街上两人都想方便,便入乡随俗,找了个僻静处,对着墙角办完事,返身往回走的时候,发现有家玉石小店,顺便走了进去。小店货架上地上堆满了石头,另外有个玻璃柜子,里边展示着几块黑的黄的赌货,“石枕头”就在其中。

翡翠砾石在开采出来时,被一层风化皮包裹着,看不见内里的情状,就像西瓜隔着皮看不见里边的瓤一样。赌石,实际上就是赌翡翠原石里玉质和色泽的好与坏。

起初他们并未对“石枕头”动心,这块赌货通体被一层黑色皮子包裹着,行话将这种皮子称作“黑乌砂”。用专业强光手电筒打去,透过皮薄的地方隐约可见里边包含着一层绿色。赌石行里有句买卖经:宁要一条线,不要一大片;还有一句:丝线钓葫芦。意思是,大凡赌石,包含线状绿色,往往出优质翠甚至是高翠,一条细绿线,有可能连接着一大疙瘩绿翠。相反,看去皮下有整片绿色,但剖开后仅仅一层薄绿,其余全是白茬子,俗话叫串皮绿。这块“石枕头”便有点串皮绿的味道。

但小店老板却对他们的判断不以为然,问:“看清场口了么?”

瘦小的罗锅老板软绵绵丢出的这句话,很有挑战性。所谓场口,就是翡翠产地的采坑口,行话讲:“不识场口,不玩赌石。”不同场口出产的翡翠有着不同的特征,翡翠产地有十大名坑,各有不同的原石出产,不懂它们的特征就没有条件做赌石生意。伙伴听了这话心里不自在,反问:“你说哪个场口?”

老板答道:“帕岗。”

伙伴笑了:“帕岗?帕岗还有黑乌砂吗?”

帕岗是一处翡翠出产老坑、名坑,原石皮薄,皮多呈灰白和黄白色,在历史上,帕岗以产皮壳乌黑犹如煤炭的黑乌砂驰名,种好,色足,透明度高,个头也较大,但早已全部采完,现在的帕岗出产的大都是砖头料,中低档的东西,如果是老帕岗的黑乌砂,那就非同一般,需另眼相看了。

老板眼皮轻轻地一翻:“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进的料?在我手头搁了近二十年了。”

伙伴将信将疑,却把“石枕头”重新捧在手中打量。

“我看是麻蒙场口。”

麻蒙也是一处著名场口,多出产黑乌砂,皮子黑中带灰,水地一般较差,而且玉中常夹黑丝或者白雾,绿色偏蓝,自然难与老帕岗的黑乌砂同日而语。

罗锅老板嘴角挤出一丝不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要看成麻蒙,你就放下吧。”

伙伴没有放下,又用强光手电照射。老板端来一盆水,撩洒在“石枕头”上。一沾水,那石头突然像是有了灵气,在强光下透出大片汪翠。

杨毓荪终归是个新手,先动了心,跃跃欲试的表情已经挂在脸上,问道:“你想开什么价?”

老板不说价钱:“你们先把货看好。”

伙伴看了杨毓荪一眼,示意他不要太性急,仔细地研究起那皮壳来。赌石行里水太深,作假的事情层出不穷,绿色可以用薄翠片镶嵌进去、也可以用染料灌注进去,但镶嵌和灌注作假,就必须在石头上打洞,洞眼封死后,封堵的痕迹经过酸处理,与原皮壳并无多大差异,不是行家里手,很难察明就里。伙伴研究了半天没有发现破绽,才开了口:“说个价钱吧。”

罗锅老板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万?”杨毓荪问。

“三十。有人已经出到二十五万了,没卖。”

“三十万?”杨毓荪和伙伴都有些吃惊,这个价钱,实际上已经是在赌里边有无高翠了。

两人又反反复复把那块赌料琢磨了半天。随后连续几天,他们都去那家小店铺,将货放在阳光下看,放在水盆里用刷子刷了看,用灯光照射看,用放大镜、查尔斯镜看,杨毓荪越看越动心,伙伴却还是没有把握。石中有绿没有问题,他担心的是,有多少绿?会不会仅仅是表面薄薄一层?

当然,在隆肯,玉石店铺,囤料的仓库,他们也没有少转少看,但这一块最撩拨人。说撩拨人是因为这块石头很有赌性,强光照射明明可以看见里边有绿,但老板没有开一个“门子”。“门子”是在赌石原料上用砣子打磨出的擦口,以便观察里边的玉质和颜色。没开“门子”说明卖方也没把握,这样的原石赌性最大,“门子”越多,赌性便越小。老板开价三十万,看来这个价钱还能往下搞,如果真能出首饰品级高翠,那可值大发了。

杨毓荪拉肚子拉得脸色蜡黄,但他却像中了魔瘴似的,精神头高涨昂扬,晚上在小旅馆不睡觉,喝茶、抽烟,和同伴探讨那块石头。好不容易躺下,又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一咬牙:“明天就去谈价钱,二十万以内就拿!”

同伴说这块石头有魔性,叫人很难看准,劝杨毓荪再冷静些,多掂量掂量。杨毓荪的性子上来了,说:“不用掂量了,天亮就去谈。”

一场赌博就此拉开序幕。

杨毓荪,平湖派琵琶第八代嫡派传人,中国琵琶学会秘书长,中国珠海珠宝乐器厂厂长。其父杨少彝,平湖派琵琶大师,西安音乐学院教授,著名音乐教育家。杨毓荪自幼随父学琴,十三、四岁年纪,《霸王解甲》、《平沙落雁》、《塞上曲》、《月儿高》等平湖派著名文曲武曲全拿得下来。“文革”开始后,杨少彝被关进“牛棚”,后来又被发配到“五·七”农场喂猪,杨毓荪在猪圈旁又跟随父亲两年,不光全部掌握了平湖派“十三大套”,而且深得平湖派妙韵,具备了这一著名琵琶流派所主张的意在指先、意至指随、以意带气、以气带力、以力触弦、力足音实、音实韵长的造诣。谁知杨毓荪名途多舛,他父亲后来被迫害致死,而死得又很惨,用一把修琴的刀子结束了他的生命,这一惨案后来多年又难以昭雪,杨毓荪一怒之下,离开了西安这块伤心地,只身到了珠海。

杨毓荪是我的好朋友,他此番去缅甸赌石,我是知道的,此前我写过表现他

传奇经历的报告文学《平湖梦》。他一直在和命运赌博。他告别舞台去珠海便是场大赌,他借朋友2000块钱,从西安拉上十几个人的队伍,到珠海租了几间破草棚,创建民族乐器厂。在草棚厂房里,他却做着一个金子般的美梦——紧紧盯着我国高、特档乐器出口交流的空白领域,企图打入国际市场。他首先研制出高档改革玉相琵琶,以玉石为相代替传统的象牙、牛角,既符合保护野生动物的时代潮流,又增强了乐器本身的名贵度和音质、音色的纯正。玉相琵琶很快获得国家专利,并被列为广东省重点科研项目。也正是在此时,他收到日本琵琶协会会长普门义则寄来的一组照片,上面是一把背面镶满贝壳的中国唐代琵琶。琵琶珍藏在日本的博物馆里,普门义则希望杨毓荪能为他仿造一把。杨毓荪眼睛一亮,心想:如果把贝壳换成宝石,琵琶不是价值更高、更为名贵么?

但是,买现成的宝石,以他的财力,那是空想。他想到了翡翠,想到了赌石,他想去这个充满风险又充满诱惑和刺激的战场搏击一把。

“石枕头”便成了他这场赌博的目标。

第二天一早到小店铺人家还没开门。他要敲门,经验老到的同伴拦住了他。“人家看你这样性急,价钱还有得谈么?”

他们在街上的小馆吃了早点,又溜达了一圈,才又回到小店。

罗锅老板正在喝茶吸水烟,见他们来了,放下足有一米长的烟筒,说:“还看?看一遍是它,看一百遍还是它。”

杨毓荪说:“我赌了,说个实价吧。”

老板沉吟了半天,说:“看你们对这块料真上心,我退一步,二十五。这是甩货价了,一刀解涨,满绿高翠,你们就发大了。”

伙伴说:“不值,赌垮呢?十万撑破天!”

解涨也叫赌涨,就是买家赌赢了,赌垮就是赌输,都是些行话。就这样,在价格上又展开了拉据战。

双方我进你退,磨了整整一天,最终在十五万的价位上拍板成交。

这个数字杨毓荪是满意的,但伙伴心中仍是忐忑。罗锅老板急于知道分晓,鼓动就地在隆肯的解玉行解开,看来这块赌货真有些魔性,他真的也吃不准。

杨毓荪说:“我们拿回去做活,不是做买卖。”拒绝了老板的请求。

两人回到腾冲,请来几位经验老到的行家过眼。有说赌涨的,有说赌垮的,也有说看不准的。一个被大伙叫做“长腿”的中年汉子,特别有信心,拍着胸脯说肯定有高翠,还和预言赌垮的打赌说,要是没有高翠,就剜了他的眼睛。人家说,剜你眼睛干啥?看走了眼,就割了你的“长腿”。经人解释,杨毓荪才知道,此兄男人的家伙特长特大,所以人送绰号叫“长腿”。

“长腿”的信心对杨毓荪是极大的鼓舞,当天晚上他喝得站都站不稳,回到旅馆,还嚷嚷着让同伴去买啤酒。

离开腾冲的前一天,“长腿”领来一位广东老板。广东老板将“石枕头”看了又看,慢悠悠地开了腔:“这块石头嘛,还可以玩一玩啦。当然,风险还是很大的,我知道杨老板是十五万赌来的,这样吧,我给你二十万,你赚五万很不错啦。”

杨毓荪笑笑摇头:“不卖。”

广东老板往上加,二十五万、二十八万、三十万。

半路上杀出这么个主儿,挺逗。三十万等于翻了一番,伙伴动了心,杨毓荪也有点动心。毕竟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玩赌石,旗开得胜,利润丰厚,钱到手比什么都踏实。可是现在他已不能有效地掌控自己了,他已经进入了一个魔幻赌场,赌徒惯常会出现的心理也出现在他心中。他要憋大的,就像麻将桌上既要清一色又要一条龙一样。

他说:“六十万,一分不能少,愿意你拿走,不愿意咱们再别谈。”

他张口报出这个价,连同伴也吃惊,那个广东老板更是瞪大眼珠子盯着他,半天才说:“杨老板真是做大事的人,服了,服了。”

撵走了寻上门的买主,同伴直抱怨。杨毓荪却说:“本来就没想卖嘛,往后谁想买都是这个价。”

同伴警告说:“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拿回去一刀解垮可别后悔。”

杨毓荪说:“放心,不会。”

“石枕头”带回珠海,又有人出价要买。杨毓荪心气更高,突破了原定的标的,人家出到六十万仍不松手。他的新标的是一百万。

也难怪他如此“心黑”,价是人抬起来的,一些行家看过“石枕头”,都说里边“有货”,种、水、色都没得说。这让杨毓荪更是喜不自胜、难以自持了。

一个月后,杨毓荪抱着“石枕头”来到北京。

他要一赌到底,解了它。珍宝琵琶的设计稿已经完成,他要制做一把盖世绝伦的镶满高档翡翠的珍宝琵琶。

他把“石枕头”送到北京工美公司的玉厂,定了开解的日子。

解料的先天晚上,我请他吃饭。地点选在银锭桥的烤肉季。我发现他有点紧张。点了盘鳝糊,他不吃,说是赌石行忌讳吃蛇鳝之类,这些东西会钻会溜。饭后见他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拉他去卡拉OK唱歌。在新街口豁口外的环形立体影院歌厅里,他不喝酒,也不跳舞,只喝茶水,听歌,看那些红男绿女又跳又唱。我知道,他正在经历一场煎熬。

大凡赌石,解料的时刻是非常惊心动魄的。在缅甸玉石矿区以至云南腾冲一带,料主在解料前三天,有很多戒律,主要是戒欲,绝对不能沾女人,老规矩说女人会带来晦气霉运。解料先天晚上,要焚香净身。石料开解前,要杀一只红公鸡,再请一个童男子焚香净手掌住砣盘,现场决不能有女人的身影。这种场合,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料主一般也不在现场,而是躲到一边去,听候人报告消息。解玉的工匠,并不把料石全部剖开,总要连着一点,让料主或者代理人最后掰开一见分晓。这是最要命的时刻,赌输赌赢全在这一下子。有些人在掰开料石的那一霎那,未及察看,已经浑身酥软,晕厥倒地。

杨毓荪不迷信,但他也不敢犯忌。

第二天我陪杨毓荪到了玉厂。

六十万人家要买的一块石头,净赚四十多万,硬不出手,就是要等这一刻。

玉工征求他的意见,是剥皮呀还是开解?

剥皮不伤料,一点一点从玉石外皮碾磨,看皮下的种水和颜色。这种开法对“石枕头”没有意义,这块料皮下的绿是显而易见的,问题是满绿还是薄绿?是玻璃地、冰地、蛋清地,还是浑水地、石灰地、狗屎地?这只能彻底剖开来看了。杨毓荪在“石枕头”一个角的弧面上画了条线,让玉工顺线解开。

铡砣沙沙地响起来,杨毓荪一支接一支抽烟。

有一根塑料管不停地往铡砣上滋水,水从玉石上滴答滴答滴落到水箱里。我不知道杨毓荪听到没听到那滴水的声音,也许他没有听到,事实上铡砣的沙沙声完全吞没了滴水声,但我却听到了擂鼓一样的滴水声,每一滴水落到水箱里,都像鼓槌敲击在我的心上。这是一个让人窒息的过程,这样的赌博比什么赌博都来的凶险和刺激。

开解的面积不大,半个小时不到,铡砣停了。玉工抬起砣子,捧起“石枕头”。在切割缝隙底部,约有半公分厚度相连。玉工示意杨毓荪敲开,杨毓荪挥挥手,让玉工开。玉工手捧“石枕头”在水箱沿上一磕,相连的地方断开。玉工先看切口,看后没说话,把“石枕头”递到给杨毓荪。

其实杨毓荪和我都紧张地悬着心观察玉工的表情。见玉工毫无表情,我知道不妙。果然,杨毓荪接过“石枕头”一看,脸色顿时都煞白。

串皮绿!最担心的结果出现了!

造化真会捉弄人,这块玉石中的绿色厚度仅仅像张纸,沿着表皮裹了一圈,其他全是白茬子,而且种水也不好,糙米一样的白沙地,干白短水。

这是坏得不能再坏的结果。

杨毓荪手指哆嗦再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扔了,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有戏没戏,当间一锯,从中间开!”他不甘心,向玉工发出指令。

从中间开了,仍是串皮绿、白茬子。

杨毓荪一脚踹开面前的石头,头也不回地出了玉厂。

当天下午,他就乘飞机回了珠海。

第二天,玉厂给我打电话,说是给杨毓荪打电话,让他把解开的石头拿走,把解玉的工钱结了,杨毓荪甩了电话。玉厂要去我拿石头办手续。我到了玉厂,问这种串皮料能值多钱,玉厂师傅说,卖料肯定没人要,若是借绿俏色做个大件,也许能值三五万。我不寒而栗。

当然,这只是杨毓荪玩赌石的前传。这是个决不服输的汉子,后来他又数次到缅甸,又赌了几次,没有大输也没有大赢。直到后来赌赢一块黄砂皮,才一把赚了回来。

这属于杨毓荪玩赌石的后传,要写大概需要相当长的篇幅,这里只能简略记述。

这是他第五次去缅甸回来路上拣来的一块料。在勐拱的翡翠原料市场,他转了三天,一无斩获,回来到瑞丽,三万块钱买了块黄砂皮赌货,本来他对这块石头没抱任何期望,卖家说不清场口,旁观的人有的说是龙塘场口,有的说是抹岗场口,他随随便便地买,随随便便地带回珠海,只想用它做改革琵琶的玉相,谁承想一解开,里边竟包着一大疙瘩高翠。就是这块料,成全了他的珍宝琵琶梦。

让我们先来看看国内各大通信社有关珍宝琵琶的报道——

新华社北京1992年9月14日电:三把名贵的珍宝琵琶由中国珠海

珠宝乐器厂研制成功并将公开拍卖,每把低价不低于一百万美元。

这三把分别被命名为“绿珠”、“红石榴”、“蓝雨点”的珍宝琵琶

是珠宝乐器厂厂长杨毓荪设计并制做的。

    “绿珠”选用翡翠五百九十二颗镶嵌在琵琶背面,为唐代梅花图

式;“红石榴”共镶红石榴宝石四百五十六颗,其中琴背镶三百六十五

颗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吉祥友爱;“蓝雨点”镶嵌蓝宝石四百五十六颗,

“雨点”是鸽子的一个品种,取义祈祷和平。

    三把琵琶的珠宝经过国际有关宝石机构鉴定,琵琶音乐质量经过

中国有关机构和专家鉴定,评价为“盖世绝伦之珍品”

中新社北京1992年9月14日电:一套名为“绿珠”、“红石榴”、

“蓝雨点”的三把珍宝琵琶今天首次向中外记者和首都各界人士展示,

并在近期以每把不低于一百万美元的低价向海内外人士公开拍卖。

    “绿珠”选用翡翠五百就是二颗,头饰图案为龙凤呈祥传统样式,

嵌以高翠绿珠,琴背为唐代梅花图式,较唐代琵琶背镶略大,富于浓

郁的东方文化色彩。……

由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中国琵琶学会、中国珠海珠宝乐器厂联合举办的珍宝琵琶问世新闻发布会于1992年9月14日在人民大会堂天津厅举行,中外记者和首都各界人士共计二百多人出席会议,杨成武、张爱萍两位将军为珍宝琵琶亮相揭幕。八十二岁高龄的日本琵琶学会会长普门义则先生,专程从日本赶来,并在新闻发布会上用他带来的仿唐琵琶弹奏了一曲他年轻时创作的《崩》,祝贺中国珍宝琵琶问世。

一抱琵琶拍卖低价一百万美元,这身价无疑开创了中国民族乐器之最。这个价格并不是杨毓荪异想天开随意定的,而是经音乐界、珠宝界专家鉴定之后做出的评估。

珍宝琵琶制做完成后,杨毓荪首先找到两个人,一个是中国琵琶学会会长、著名琵琶演奏家、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林石诚先生,他要林先生对珍宝琵琶的音乐品质进行鉴定。演奏家弹奏,林先生在近处听、远处听,随后他亲自弹奏了每抱琵琶,文曲、武曲一一来过,他给出了七个字的评语:“盖世绝伦之珍品”。

另一个人是我。杨毓荪将为三抱珍宝琵琶命名的任务交给了我。

“蓝雨点”、“红石榴”两抱琵琶的命名,取义如新华社报道所言。但是,包括新华社在内的各媒体对珍宝琵琶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对“绿珠”的命名取义却很少诠释。其实这抱用翡翠镶嵌的琵琶是三抱珍宝琵琶的扛鼎之作,杨毓荪最为珍爱。

需要说明的是,当初我为其取名并非“绿珠”,而是“绿姝”。绿姝,西晋时一名绝色女子,美而艳,善吹笛,为官至卫尉卿、同时又能写诗的石崇所养。石崇后遭罢职,朝廷宠臣孙秀垂涎绿姝,派人找石崇要人,石崇从他所养的女子中选出十位,让来人挑选,唯独藏起绿姝不予。孙秀被惹恼,石崇招来满门抄斩的惨祸。绿姝感念石崇对她的情意,遂坠楼而亡。

绿姝的故事,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有载。一位重情重义的女子的芳名,由此为世所传。唐代诗人杜牧在经过石崇金谷园遗址时,为绿姝悲叹:“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林黛玉作《绿姝》诗抨击石崇,为这个义气女子惋惜:“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命名翡翠琵琶为《绿姝》,自有感情色彩和文化蕴涵包含其中,问题出在新闻稿上。发散给各媒体参考的珍宝琵琶问世新闻稿是我写的,打字员在打印时,误将“绿姝”打成“绿珠”,而这个打印稿未经我校对,于是“绿珠”叫响,而“绿姝”隐含的动人故事消失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遗憾。

珍宝琵琶制做完成之时,正是举世瞩目的'92北京国际拍卖会即将响棰之际。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参照国际拍卖规则举办的大型拍卖会。世界两大拍卖业巨头,索斯比和克里斯蒂拍卖行对此表示高度关注,拍卖会组织筹办机构专门邀请了香港著名拍卖师胡文启主棰。珍宝琵琶每把一百万美元的拍卖低价,就是胡文启参照各方意见确定的。这个价格,成为'92北京国际拍卖会2000多件天下珍奇中价格最高的拍品,也是最为引人瞩目的拍品,一时间有关珍宝琵琶参拍的消息和照片,继新闻发布会后又纷纷刊登于各报刊版面。

三抱珍宝琵琶最终未能在拍卖会成交,原因出自多方面,不必细说。但它们缔造的辉煌是世人看得见也感受得到的。1995年杨毓荪举家移民美国,“蓝雨点”和“红石榴”还清了办乐器厂所有的银行贷款,自己则落下了“绿姝”。“绿姝”伴随着这个生来爱做梦的汉子,漂洋过海,到另一块大陆定居安家了。

       白描,作家、教授、文学教育家、玉文化学者。曾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玉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玉雕专业委员会会长,现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书画院执行院长,兼职中国传媒大学、对外经贸大学、延安大学等高校客座教授。

 在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教育之外,长期从事玉文化研究和玉雕艺术评论工作,出版和发表玉文化专著《翡翠中华》《中华玉文化与中华民族精神》《中华文化的尊荣徵徽》《玉演天华》等。连续多年主编《中国玉器百花奖获奖作品集3》并担任总鉴评,多次主持全国性玉文化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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