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学善思,慧然顿悟。1980年11月我陪先生去当时的山东德州医专,医专受当时省卫生厅中医处委托,举办全省各基层医院业务骨干的提高培训班。学员多是30-40岁中青年医生,个别还有50多岁的高年医生,其中还有一位是我本科同班老同学,我也随堂听课。先生除了主持《伤寒论》串讲之外,还作了关于肠胃病治疗的专题讲座,其中有一节是关于腹泻的治疗。看得出来,所讲的主要内容是对李士材的治泻九法进行阐释与挖掘,先生广征博引,内容通俗易懂。我印象中特别深刻的是先生引证《苏沈良方》中关于欧阳修腹泻的典故,太医久治不愈,家人暗中满着相爷,买了一帖大街上摇铃卖药人的自称能治腹泻的药,欧阳学士服后,果然泻止。欧阳修“召卖者,求其方”,原来是一味车前子,后世赵学敏编《串雅》用车前子配以白术称之为分水神丹。从德州返校后,我翻开李时珍《本草纲目》,在车前条下,果然引此典故。当然这是后话。
先生讲完了9种治泻法之后,意犹未尽,在休息闲暇间隙,猛然想到刘草窗的“痛泻要方”,“泻责之脾,痛责之肝。肝责之实,脾责之虚。”此土败木贼之证。先生又想到《罗氏会约医镜》中的一个医案:一个病人腹泻20多年,其证是每年春天发作,到了夏天不治自愈。发作时每在寅、卯二时,即凌晨3时至早晨7时前后,连续腹泻十几次,其他时间腹泻症状轻缓。肝脉弦,脾脉弱,用了不少药无效,罗国纲拟方:白术、茯苓、沙参、白芍、当归、木瓜、肉桂、白豆蔻、炙甘草,一剂证瘥。先生慧然独悟,从刘草窗的痛泻要方与罗国纲治验的医案中,悟出治泻之第10法—“平肝法”。后来,这些内容都收在1984年出版的《山东中医杂志》丛书之三《胃肠病漫活》中。
近期我在网上读到我的本科同班老同学、山东省聊城市中医医院谷越涛教授的一篇怀念先生的文章,文中写道“李老师讲课,措辞严密,逻辑性强,板书条理清晰,这一些,我都一字不漏地像拍照一样做好笔记。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有的同学可能忽略了,那就是他对板书内容的解释、补充、旁征博引、所举的典型病例、逸闻趣事等等,这些,我都用红笔记加注在板书内容的旁边,也是一句不漏,像录音机一样,这些都是非常重要、非常珍贵的东西,是李老师的宝贵经验、心得体会,是老师思维火花的偶然迸现,是某些深奥医理的瞬间感悟,也可以说,是李老师对伤寒论天机的不经意间的泄露。正是这些东西,多少年来,一直指导着我的临床,并收到了预期的疗效。”先生治学严谨,在老山东中医学院的那个时代,在全校是闻名而又闻名的。
“匆匆,韶光逝去无影踪”。回瞰岁月流,情怀依旧。是先生引领我一步一步走进仲景之学术殿堂,有幸在本科与研究生两个不同的人生阶段,聆听先生的教诲,从而使《伤寒论》让我钟爱了几十年。1963年在本科二年级时,听先生讲授《伤寒论》的课堂笔记,50多年来虽然生活几经变迁,从公社医院到省城读硕士研究生,几次搬家,虽然读本科的标记保存不多了,但直至今日,读本科时,先生讲授《伤寒论》时的课堂笔记,仍然完好地保存在我的书橱里,它伴随了我50多年。在追随李克绍先生读硕士研究生期间,1980年先生主编的《伤寒论语释》还没有出版,先生把底稿全部拿出来,让我阅读,那时国内还没有复印机,我利用这个机会,昼夜抄录,一面抄,一面思考,收获极大,为以后的研究打下了基础。这个手抄本也完好地保存在我的书橱里。这本书实际上就是在我读本科时,先生为1962年级编写的自编教材基础上的深化、提高。从自编教材《伤寒论讲义》到《伤寒论语释》,是先生从中年到老年,从思考到总结,经过《伤寒解惑论》的锤锻,学术思想升华、成熟的过程。
恩师李克绍先生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0年了,我爱吾师,感铭无限,怀念永远的恩师。
2016年6月16日于历下感佩居
原文发表在山东中医药大学报2016年7月8日。作者李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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