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观点
联合国认为，由人为因素导致全球变暖的证据，已确凿无疑
五十年前人们就意识到气候变化的严峻性，惯性和商业利益让该议题淡化
不管是消费者还是生产者，都可以通过行动成为变革促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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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ohan On Air”是由罗汉堂出品的英文博客节目，我们邀请全球学界、政界、商界领袖一道探讨数字时代最重大的课题。本期我们连线瑞士洛桑大学教授朱莉亚·斯坦伯格（Julia Steinberger）。她是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即将发布的有关减缓气候变化报告的作者之一，也是研究气候变化及社会挑战方面的权威。
下面是我们和斯坦伯格的对话，内容经过翻译和删减。点击下方收听本集。更多“Luohan On Air”内容可以在苹果 iTunes、Spotify 和 BuzzSprout 搜索收听。
罗汉堂 - LHA
朱莉亚·斯坦伯格 - JS
LHA：2021 年，洪水、野火和干旱等极端气候事件给全球已经饱受疫情困扰的人们造成了巨大损失。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在 8 月发布的报告中表示，人为因素导致全球变暖的证据现在已经确凿无疑。
今天的嘉宾是瑞士洛桑大学教授朱莉亚·斯坦伯格。她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研究的重点是生态经济学和产业生态学。她也是 IPCC 第六次评估报告的主要作者。茱莉亚，谢谢你的加入。
斯坦伯格：谢谢你。
LHA：我们通常会让每位嘉宾讲述一下他们学术之旅，以及现在做的事情。
斯坦伯格：直到 20 多岁，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当时我的生活中没有原动力，这让我感到压力很大。我身为物理学家的父亲一直说，你必须知道你想做什么，然后做你想做的事。而我对此没有明确的想法。后来，我似乎是在追随他的脚步，但也是我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物理学。我喜欢物理，因为它很难。
我在本科期间学习了数学和物理，然后在麻省理工拿到了物理学博士学位。在麻省理工的 7 年里，我发现生命中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值得去做，但我并不完全知道该怎么做。我观看了大量纪录片，涉及国际贸易、世界各地开采和侵犯人权的行为，还有地缘政治等等，然后我就想在环境和社会的交汇处做点事。
在许多社会问题上都存在不平等的状况，这与人类之间的互动、环境、不断增长的需求、对资源和环境的影响，以及缺乏安全的生活条件都有关。我想学习了解，并积极参与其中。我最终走了一条漫长而迂回的路。我本来希望在博士毕业后永远退出学术界。当我走出麻省理工的大门时，我以为就这样了，我再也不会回到学校了。我离开之后在电台打零工，在初中代课，还在联合国会议上担任大使的助理，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学术界。
IPCC报告
LHA：跟我们讲讲你正在撰写的 IPCC 报告吧。首先，IPCC 为什么会有三个工作组？第三工作组是做什么的？
JS：首先，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FCCC）就像一把伞，涵盖了各种国际协议，比如京都议定书、巴黎协议等。IPCC 也是在这个框架下产生、受联合国委托的一个机构，由一群科学家组成。各国政府向我们提出想要了解的信息，然后我们以报告的形式提供。
评估报告是我们提供信息的主要方式，因为气候科学是如此庞杂，包罗万象，比如大气科学、海洋学、生物圈及其影响等。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可以实现减缓气候变化的目的，这涉及到大量不同的科学主题。
IPCC 分为三个工作组。第一工作组处理气候变化本身的物理学问题。比如气候如何变化？地球变暖了多少？海洋发生了什么？第二工作组负责气候变化的影响和对影响的适应。比如气候变化会对地球造成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保护自己？第三工作组则是研究如何缓解气候变化，也就是如何从一开始就阻止气候变化的发生。
环保意识
LHA：近年来似乎人们的环保意识有所上升，这不仅仅是因为极端天气，还有去年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第 26 次缔约方会议等活动。你认为人类终于认识到气候变化的重要性了吗？
JS：我认为很多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到了。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在 70 年代，各国政府就发表了很多声明，表示气候变化即将发生。早在七八十年代，吉米·卡特、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以及老布什也都表示过对气候变化的担忧。
所以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人们公开发表过强烈的声明，表示他们将对此采取行动。然后，惯性和商业的反作用力占据了主导地位，让这个议题沉寂了下来，在一段时间内远离公众意识。
所以，我认为重要的是不要忘记以前的人们也和现在的我们一样。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让惯性再次占据上风。同时我们要知道，惯性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由许多行业和企业精心策划的。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能够继续向大气中排放温室气体，或砍伐森林。我说的行业包括化石燃料、汽车、航空以及公用事业等。
在我看来，如果不改变消费方式，就不可能改变生产和排放。这就是通过系统性视角让我们看到的。
另外，畜牧业和化石燃料行业也曾受到影响，这显然是任何一个大型经济部门都不想面对的事情。他们当然也不想面对，因此发布了大量虚假信息，特别是在 1980 年代。
这些行业试图否定气候变化，他们也确实迷惑了政治家。他们还设法攻击和贬低科学家，聘请自己的科学家来制造证据，甚至编造假的 IPCC 报告。最后，他们还试图破坏媒体叙事。因为记者并不是科学专家，他们的专业知识要少一些。当一个科学家这样说，另一个科学家那样说的时候，无论记者怎么报道，都会被卷入这场辩论，都会受到攻击。所以很多记者决定不再谈论这件事了，因为太难了。
所以我认为，气候变化有关的话题逐步陷入沉寂，这是公关行业的“杰作”。随着我们越来越了解化石燃料公司掌握的信息，包括他们之间如何合作，以及他们为了制作并散布虚假信息而采取的措施，我们对这件事的认知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更多知晓他们的策略和行为是业界最近发生的几个重要变化之一，我希望这能防止类似的伎俩不会在未来再次发生。
消费者选择
LHA： 接下来我们谈谈解决方案吧。比如，作为消费者，我们的责任是什么？政府如何发挥政策制定的角色？企业在生产方面可以做什么？您已经非常广泛地研究了消费与环境影响之间的关系。您如何描述消费和环境的影响，它们是如何联系起来的？
JS：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因为就像我说的，从系统的角度来看，生产与消费的联系实际上有办法可以来映射，它们被称为“输入”和“输出”。我们大致可以将生产端各类输入或排放，与消费端各类输出联系起来。
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待经济本身及其对环境的影响。我们可以把一切排放都归因至某个生产部门，或是某个消费部门。如果你同时做这两种事情，其实是在重复计算，这通常被认为对消费侧是不公平的。所以你必须同时关注两者，并考虑政策或反应是什么。我们还看到的关键信息是，生产端和消费端都需要改变，不可能做到只改变一方。
在消费侧有意思的地方是存在着巨大的不平等。我认为要思考的问题是，谁消费了什么，以及由此反映出经济方面的哪些不平等。社会越富裕，家庭越富裕，就越有可能产生大量碳足迹或温室气体足迹。
这不仅包括个人家庭消费，比如开大排量汽车，经常坐飞机出行，而且还反映在他们的一般消费上。有钱人倾向于把钱花在商品和服务上，而这些商品和服务又有上游排放要求，因此就可以把整个事情映射出来。
去年联合国发布的排放差距报告显示，前 1% 的消费者要对全球排放量的 15% 负责，来自前 10% 消费者的排放要占到全球总量的 48%，这是很疯狂的一件事。
所以，从消费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这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尤其是在不平等方面。世界各地存在着极大不平等的情况。越是富裕的家庭拥有越多的大排量汽车，他们开的距离越远，同时飞行得也越多。
这在世界各地都一样。而贫困家庭更有可能在住房和食物方面进行排放。这种在排放的使用和目的方面的二元化的确存在。这也告诉我们，应该针对不同目标，对不同领域进行减排。
例如，我居住的瑞士每公里的排放量在全欧洲最差，我们是最脏的，为什么？因为瑞士超级富裕，人们喜欢买超级大的汽车，这是身份的象征。虽然我们认为自己非常干净，拥有美丽的阿尔卑斯山脉，有水力发电系统，但我们的交通排放量不断增加，而且看不到尽头。而且这也不是电动车可以替代的，因为一辆超大型汽车所消耗的锂电池和电量也是非常惊人的。锂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物质，它的提取伴随着许多侵犯人权的行为。
我认为消费者在食物、空气等领域的选择可能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这对于气候危机和保护生物多样性来说至关重要。
我们的星球正处在前所未见的第六次物种大灭绝之中，并且情况每年都在恶化。物种灭绝的驱动力很快就会是气候，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对待。一种解决方案是基于植物的饮食，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吃肉和奶制品，而是意味着要减少它们。对于一个标准美国人的饮食而言，这可能意味着减少 90% 的肉类消费。这就是消费者选择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的地方。而目前，广告、行业操纵、补贴等因素都在把消费者引向错误的方向。
科技的作用
LHA： 说到食品，现在有很多人造肉生产商。在交通方面，我知道你不太看好电动汽车。那么，希望究竟在哪里呢？
JS：科技是巨大的希望。
技术进步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大亮点，对此我也做过一些研究。相比 1970 年代，当时我们利用能源的方式是如此低效和笨拙，以至于需要大量的能源来达到体面的生活水平。现在，随着技术和医学的进步，也许我们在这方面没那么笨了。我们可以通过高科技，以超低能量水平为世界各地的人们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
例如，如果你想做饭，我们现在有快速、干净且便宜的电磁炉。它们曾经很贵。很多其他电器，比如冰箱、冰柜、吹风机、干衣机等，它们过去效率极低，现在则要好很多。这要归功于 30 年前不存在的技术。所以我认为这非常令人兴奋。
LHA： 如果要给社会中的每个主要参与者提建议，比如消费者、政府和商业部门等，你认为他们各自的职责是什么？他们为应对气候挑战可以做的最重要的事又是什么？让我们从商业部门开始吧。
JS：在商界，存在很积极的企业，也有很消极的企业，商业界内部其实有矛盾。在政府内部和消费者之中也是如此，例如最富有的人想要保持其财富，而最贫穷的人需要摆脱贫困，这可能会带来冲突。
所以我想以横向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是说，我认为人们需要发挥公民的职责，他们需要自己来决定希望其子孙如何看待自己。想象一下，你的孙子站在你面前问，你当时做了些什么？
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成为变革促进者（change agent）。如果你身处某个行业，你需要作为变革促进者，使这个行业远离过度生产，不再只满足最富有人的需求。如果你是消费者，则需要避免过度消费，尽量做到高效，同时尽量做到公平。如果你是一个富有的人，你需要倡导一个公平的系统。如果您处于收入不平等的另一边，也是一样。
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角色，成为变革推动者。也许不一定是以个人行为的方式存在，而更多的是以整体的形式。大家一起参与推动环境意识，倡导变化，是重中之重，因为毕竟作为消费者，你的个人选择远不及在社会上发出更大的声音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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