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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专栏】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语文家人


王君
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语文家人



《中国教师报》的记者妹妹“追着”来约稿,说一线老师们写“追”我的文章特别多,要我谈谈被“追”的感觉。

我觉得挺难为情的。这辈子就想安安静静地教书,做个优秀一点儿的语文老师,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明星”,更从来没有想过要有多少多少粉丝,要被多少多少人“追”。但生活总像一个漫画故事。仅仅是凭着生命的直觉走到今天,但居然真就有了很多很多所谓“粉丝”,被人“追”是事实了。

如果要问感觉,实诚的说,开头有些惶恐,后来呢,就心安理得了。

惶恐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根一线教师,从大山里一步一步爬出来,探头探脑,小心翼翼。资质差,起点低,读书少,没有什么思想,更谈不上造诣。参加了一些比赛,得了点儿奖,上了一些公开课,写了些文章,出了些书。数量是有的,但质量,真不敢说咋样。这二十多年来就这样认认真真地教个书,开心的时候多,苦恼的时候也不少。遇到困难就歇息一阵,然后咬牙翻过去,走一步,再走一步,算一步一步没有停止。也就是这样了。后来走到人大,走到清华,也不过就是因为贪玩,喜欢折腾。别人愿意,也能够,只是人家懒得折腾罢了。

朋友们的那些喜欢那些崇拜,是从何而来?有一段时间,为此我还真惶恐过。因为心虚啊。就像现在用美颜相机照了美照发在微信上晒,小小自我陶醉了一番,但其实忐忑得很。想象着人家要是见了真人,一见这人满脸褶子,一脸斑斑,跟那美照相差十万八千里,那岂不丢人啊。

但后来,不再为这个困扰了。

原因也很简单,我懂了,喜欢我的老师,就是喜欢我是个普普通通的一线草根教师。喜欢我的从大山里一步一步爬出来,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喜欢我的资质差,起点低,读书少,没有什么思想,更谈不上造诣……他们喜欢看着一个乡村丫头这么一路折腾,还活得开开心心,像条小溪流一样欢歌不止,喜欢她一脸的褶子一脸的斑斑还在那儿臭美,鼓捣出一些接地气的文字上出一些接地气的课或多或少能够让人产生共鸣。

他们在我行走的路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喜欢的,本来就是那个在泥土中的我。

 而我,一直在泥土中。所以,安安心心地被喜欢吧。根本不用担心会摔下来——没法儿摔下来。站在田野里,四周坦荡如砥,没有会被摔疼的高度。

就这样身心灵放松地被一大群人宠爱着,感觉很幸福。而那些爱,也像一个个文本,促我思考,被我解读,然后,也成了青春的课堂,课课绽放,在生命的田野上开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把我拥在其中,于是我也变成一棵油菜花了,一边开放,一边成长,一边领悟。


那些爱哟,赋予了“青春语文”更多的意义:

他们听你的课,也同时听出了你声音的不太清亮,看到了你用手撑住腰部的疲乏。于是,陌生的她第一时间从遥远的地方给你寄来了蜂蜜和当地的据说一贴见效的中药。你在博客里只淡淡地提了一句拥有一件大氅是你青少年时代的人生梦想,于是陌生的他就从遥远的地方给你订制了一件来。你写博客说用猪油下小面是家乡的味道,于是远方的她就从几千里外给你熬好了快递到北京……你的家里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特产,时鲜的水果源源不断……而你的书,那些简陋得出版之后自己常常都没有勇气再翻的文字,被兄弟姐妹们反反复复地阅读一丝不苟地圈点勾画做笔记……你上课,天南海北都有朋友们追着去听听完了热泪盈眶抱着你不放……更难忘的是,未曾谋面的朋友们到了北京,倒地铁坐公交打的所有交通工具都折腾完了,就为了赶到你的学校来看你一眼,非要看到你健康快乐了,才放放心心地再倒地铁坐公交打的所有交通工具都折腾完了回家去。而且,只远远地看,不打扰你……

生命就这样因为青春语文而奇异地联结起来。为着语文,我有了太多太多的朋友,甚至,我的个性,都悄悄发生了改变。

实事求是地说,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我曾经是只有“我”,只习惯于我的。语文啊,班主任工作啊,是我所爱,但也更是我的饭碗。我不是爱扎堆的人,我是独行侠,一向孤身闯天涯,自力更生,自娱自乐。我活在“我”的世界中,走的是孤单英雄的路子。一旦进入人群,反而有些失语,有些不知所措

但语文,把我引领回了人群中。那种感觉真好,真踏实!

因着语文,我开始和这个世界真正地相爱,和人们真正地相爱。我懂了原来有一种吸引,来自语文价值观的相同,来自心灵尺码的相似。语文本身,教育本身,不仅仅是一门学科,一种职业,更是一种人性的粘合剂,让你走出孤独,走向人群的怀抱。你不再是一名个人奋斗者,你的前行,有了更多的意义。

我看文本,不仅看到了更多的“我”,而且看到了更多的“你们”,更多的“他们”,更多的“我们”。

看到“他们”,就能够在上《纪念白求恩》的时候,自觉地把一个英雄还原成平凡人,就能够在教《木兰诗》时,呼唤“女儿何必要如男”,就能够在上《老王》时,为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愧怍而同样愧怍,就能够在上《湖心亭看雪》时不再囿于政治,而带领学生走向生命的“孤独之美”……

而“我们”,是上《松鼠》时洋溢出来的那份对所有生命的“喜欢”,是上《安恩与奶牛》时更加懂得了因为慈悲所以悲悯,是上《散步》被那一个“我们”所吸引于是循着这两个字走进了文本深处也走进了生命深处……

“有我”的课堂有深度,“有我们”的课堂有的,是温度。

这温度也温暖我自己。大家的宠爱让我察觉出我“皮袍”下藏着的“小”来。那些热情和谦卑让我看到了自己:我以为自己是谦虚的,但其实我还是有骄傲——而这骄傲里本质上又是一种自卑,不自信。我需用这温度把这骄傲慢慢融化。我已经感觉到了不骄傲的幸福,我渴望这样的幸福。

于是有了《一路修行教做老师》《一路修行做班主任》《一路修行做女人》,我从打造课堂打造班级走向打造自己的灵魂世界。而且,总有一种声音在我心中呼唤着我,那就是:

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语文家人!

我前所未有地渴望奉献,感恩奉献。

我前所未有的理解:无尽的远方,无穷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于是有了“语文湿地”,有了“青春联盟”。我一个人的行走,成为了一群人的行走。

我从“我”真正走向了“我们”。青春语文,见了自我,见了天地,而正走在,见众生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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