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周,家中神兽大表哥喜提暑假,跟着爷爷奶奶回孔孟之乡探亲访友去了。
从前夜夜要陪玩陪睡陪洗漱、张罗讲故事练写字学算术读英语的苦逼老母亲,终于一朝回到生娃前,拥有了久违的夜生活——
当晚就挎着颜如玉出门,兴致昂扬地撸了一顿烧烤,哇哈哈哈。
再想到接下来至少两周,每晚都能自由自在地看书刷剧追综艺、逛街约饭葛优躺,俩人一边撸着串儿、一边脸上便双双浮现出了智障般的笑容。
不过,一向热爱学习、求知欲爆棚的本公子,并没一味沉浸在这一己的悲欢喜乐中(恬不知耻脸),而是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在简陋的烧烤摊上,跟如玉同学进行了一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术探讨,那就是:
在没电没手机没Wi-Fi的唐宋时期,古人们都是怎么度过漫漫长夜的?
话不多说,现在就把我们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的研究成果悉数奉上,各位拿走不谢。
02
说起古人的夜生活,真可谓不研究不知道,一研究吓一跳:
你以为黑灯瞎火只能困觉,结果人家吃喝玩乐样样没落下,一个个浪到飞起。
比如,当时王子公孙、达官贵人们最爱的夜生活,就是聚众狂欢开趴体!
这可不是我信口开河,而是古人们自己写进诗里的:
东山夜宴酒成河,银烛荧煌照绮罗。
四面雨声笼笑语,满堂香气泛笙歌。
——唐.李群玉《长沙陪裴大夫夜宴》
你看美酒佳肴,莺歌燕舞;银烛荧煌,推杯换盏,奢靡的不得了。
咱们熟悉的人民诗人白居易,晚年退居洛阳、月俸十万,也动不动就在自家别墅院子里夜宴亲朋:
《宴散》
小宴追凉散,平桥步月回。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戴来。
将何还睡兴,临卧举残杯。
一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把宴会后的自足与闲适表现得恰到好处,又能隐约勾起读诗之人对夜宴景象的遐想,意味可谓相当丰富了。
宋代万人迷苏东坡在杭州为官时,夜里也常约同僚好友泛舟西湖,欢饮笙歌至深夜方罢。席间常有歌妓向其索词,他均来者不拒,扇子上、手帕上,挥笔即题。
宴罢登岸,还常会遭遇大批粉丝市民热情围观:
列烛以归,城中士女云集,夹道以观千骑之还,实一时之胜事也。——南宋·王明清《挥麈录》
现代人常自嘲夜生活是“敷最贵的面膜、熬最长的夜”,其实古人们更硬核,趴体动不动开通宵:
丝竹促飞觞,夜宴达晨星。
初筵方落日,醉止到鸡鸣。
衔欢不觉银河曙,尽醉那知玉漏稀。
……
通宵狂欢怎么可能只喝酒?搞燃气氛的歌舞表演和乐器演奏是此类宴会标配,比如李白笔下的《寄王汉阳》就有记叙:
南湖秋月白,王宰夜相邀。
锦帐郎官醉,罗衣舞女娇。
笛声喧沔鄂,歌曲上云霄。
你看,秋月白、舞女娇、笛声喧,一个纵情欢娱的夜晚跃然纸上。
△ 李大哥: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再加上文字令、筹令、抛香球等酒令游戏和即席赛诗的古人雅趣,嗨个通宵没毛病。
此外,当时此类夜宴还常邀貌美婀娜的艺妓参与,席上男女往往并肩而坐,看起来成双入对,如白居易笔下就写过:
楼中别曲催离酌,灯下红裙间绿袍。
——白居易《江楼宴别》
红裙自然是指艺妓小姐姐,而绿袍是唐代官服的一种,代指宴席男性。啧啧,美人劝酒,觥筹交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雅致风流了。
不过,我劝男读者们也不要太羡慕,毕竟像这种耗资甚巨的大型宴会,那都是封建社会上层阶级才有的事儿。咱们普通人就算穿越回去,怕是也拿不到入场券……
不过也没啥,高档宴会去不了,跟着唐宋群众逛逛民间夜市,乐子也不少。
03
由于古代施行宵禁制度(晚上不准在商业区和主干道瞎溜达),所以夜市兴起于此制度渐趋放松的唐代中晚期。
到了宋朝,宵禁制度彻底废除,夜市空前繁盛——
酒楼茶肆、勾栏瓦舍、歌馆妓院比比皆是,小吃摊及各种零售摊更是蜂攒蚁聚,不可胜数。
东京(今开封)和临安(今杭州)都是妥妥的繁华不夜城:
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耍闹去处,通宵不绝。——《东京梦华录》
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 夜交三、四鼓, 游人始稀。——《梦梁录》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宋朝人民的夜生活开展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我一个现代人看了都哈喇子流一地。
比如,约饭下馆子,饭馆环境是这样滴——
必有庭院,郎庑掩映,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命妓歌笑,各得稳便。
出门住宿,酒店配套是这样滴——
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逛夜市品小吃,那更是南北风味,一应俱全:
当街水饭、熝肉、干脯……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东京梦华录》
夏夜有各种凉菜冷饮:
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角儿、生淹水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
冬晚则卖各类蒸煮热食:
盘兔、旋炙猪皮肉、煎夹子、野鸭肉、滴酥水晶脍、煎角子、猪肚……
——啧啧,类目繁多到都写出了说相声报菜名的感觉,就问您这大宋版的深夜食堂可还行?
(要知道,连宋朝皇帝都忍不住订过夜市外卖哦)
吃饱喝足,你以为大宋人民的夜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呵呵,早着呢,勾栏瓦舍再去转一圈。
什么杂剧、傀儡戏、影戏、杂技、散耍、说史书、讲故事、谈经、舞番曲、诸宫调,总有一样你爱看不是?
(简直宋代百老汇啊有木有)
△ 电视剧《清平乐》中北宋人民的多彩夜生活
一番消遣后,部分大宋男青年有感于“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可能还会转入花街柳巷的青楼妓馆,开启夜生活的下半场——
比如欣赏几场艺妓小姐姐的轻歌曼舞啦,拉几个红颜知己喝喝酒谈谈心、聊聊人生和梦想啦……
个中典型,非北宋青年柳永莫属:
《少年游》
柳永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
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
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04
除了流连人间烟火气的喧闹夜市,古人们晚间还喜欢到户外寻幽觅胜、享自然山水之乐。
要知道,多少千古名篇就是因这样的夜间赏游而横空出世啊!
比如李白和朋友夜赏洞庭湖,于是有了仙气飘飘的《游洞庭湖五首·其二》: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王维月下林间弹琴,吟出了禅意十足的《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苏轼更厉害,在黄州期间——
某夜他月下江边漫步,顶级豪放词《念奴娇赤壁怀古》诞生了;
某夜他失眠睡不着,颠颠儿跑寺院里把好基友薅起来,共赏庭中月色,最美散文《记承天寺夜游》诞生了;
还有两次他呼朋引伴、月夜泛舟赤壁,让无数人高山仰止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又诞生了……
(哎,写到这儿,我打算今晚也出去赏赏月色,看看回家能不能憋出什么惊世之作)
05
当然了,古人们也不可能夜夜出行,所以他们的夜生活中还包含丰富的室内游戏和艺术欣赏活动。
比如,玩藏钩和簸钱游戏。
所谓“藏钩”,即多人同玩,猜测钩藏于谁手,猜中为胜。
簸钱最初由宫女发明,用手颠钱后洒在地上摊平,以钱的正反面数目来定输赢。
这两项游戏因简单有趣,在民间深受妇女、儿童和老人的喜爱。
此外,古人夜间还喜掌灯下棋,如南宋赵师秀笔下的《约客》: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梅雨阻客,夜半未至,寻常人多半会因此焦灼失落,而诗人却闲敲棋子,自得其乐,令诗意大为生色,不愧为鬼才之作。
艺术欣赏上,古人夜间多吹笛、弹琵琶、抚琴、弄筝等,诗词中亦均有迹可循:
横笛弄秋月,琵琶弹陌桑。——李白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王维
……
06
除以上种种,古人的夜生活中其实还有诸多难以归类呈现的动人细节。
比如,有出门在外、望月思乡的: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
有异地恋,想念男盆友或女盆友的: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张九龄
有战乱分隔,深夜牵挂老婆孩子的: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杜甫
有理想爱情两相失,通宵失眠听雨的: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陆游
还有往事不堪回首,半夜爬楼想心事的: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李煜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晏殊
甚至,还有些超级文青耗着不睡,专门赏花的: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李商隐
……
怎么样,看完古人们这只有咱们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缤纷夜生活,是不是忍不住要狂拍大腿,高喊一声“服”;同时内心十分躁动,也迫切想给睡不着的自己找点新乐子?
-作者-
周公子:唐诗宋词发烧友,故事讲述爱好者,一个坚信历史其实很有趣的山东女青年。个人新书《人间多值得:你想要的生活都在诗词里》正在当当、京东热卖。个人公号:
周公子:唐诗宋词发烧友,故事讲述爱好者,一个坚信历史其实很有趣的山东女青年。个人新书《人间多值得:你想要的生活都在诗词里》正在当当、京东热卖。个人公号:周公子爱读书(ID: yushanzhaji),本文经授权发布,转载请联系作者。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