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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本谦:我们的自信与惶恐

桑本谦

中国海洋大学法学院院长


同学们好!


见到你们我很开心——谁见到自己的学生会不开心呢?何况还是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大群,何况还都这么年轻,这么有活力,这么朝气蓬勃!


当然年轻也意味着心智还不够成熟。你们不缺少思考,但缺少做一个成熟的法律人所必须的明智、审慎、有深度和有分寸的思考。法律不是一个深奥的领域,但与法律相关的决策却经常是高度复杂的。


很多法律问题没有唯一正确的答案,因此有时需要像赌博那样碰运气;很多法律问题需要深思熟虑,哪怕只是为了提高赌赢的概率;还有很多法律问题是深思熟虑也解决不了的,因此最好的选择也许只是拖过去或糊弄过去;而对于那些不容拖延的问题就需要尽快解决,有时错误的解决也比不解决的结果要好。


法律正是因其复杂、而非因其深奥才成为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行业的。


你们不仅要学会像个法律人那样思考,而且要懂得法律人的思考是有边界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时候还需要在所为和不为之间寻求妥协。


不过今天跟你们说这些话,显然是为时过早了。


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知识,更多是学习书本上的知识,至于那些作为一个成熟法律人所必备的经验、智慧和技能,则需要你们在未来几年的学习过程中,乃至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慢慢地去体会、去领悟。


知识需要学习,但技能需要训练。


大学期间,你们的心智会逐渐成长,而我们的任务,则是帮助你们尽快地成长,健康地成长。


我们很幸运,幸运地参与了塑造你们心智的过程,幸运地捕捉到了你们一生中生命力最旺盛、心灵最开放的时段。我们因为成为你们的老师而幸运,不仅你们的身上要贴上我们的标签,而且你们的思想还要打上我们的烙印。


我们真的很幸运!


我承认,说这话时我多少有点沾沾自喜;但除此之外,隐藏在沾沾自喜下面的,是战战兢兢,是深度的惶恐!惶恐是因为,我深知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


你们大多远道而来,并且大多是父母送来的,开学报到就是一个交接仪式,父母把你们托付给了我们。其实把你们托付给我们的,又何止你们的父母——还有这个国家!


作为新世纪出生的一代人——“00后”,你们彻底告别了二十世纪中国曾经经历的那些艰难曲折,但新时代的挑战却可能比以往更为艰巨,我们必须帮助你们去迎接未来的挑战。


我们惶恐,是因为我们生怕辜负了这份重托。



就在几天前,学校调整了建制,昨天上午的揭牌仪式宣告了新的法学院正式成立。你们填报志愿的时候,甚至直到入学的那一天,还是法政学院的建制,但现在你们已经法学院的学生了,这当然值得庆贺。


哦对了,入学时发给你们的那件印有“法政学院”字样的T恤衫可不要扔掉啊,那可是以后向学弟、学妹们炫耀资历的物证。


建制调整是中国海洋大学法学学科发展史上的里程碑。我们有理由期待,未来的海大法学必将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但要把愿景变成现实,却容不得我们有丝毫懈怠。


我们惶恐,是因为我们生怕辜负了这份期待。


我们还有更深的惶恐!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地体会到,在法学教育、法律决策和国家、民族的命运之间,居然有如此紧密的相关性。


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怎样教你们在学会像个法律人那样思考的同时和之后,还能保证你们不丢掉常识?怎样教你们在掌握法律教条的同时和之后,还能让你们的思维又不被教条绑架?


坦率地说,我自己也还不太清楚。而且我感觉,和其他专业相比,法学教育似乎更容易做到误人子弟。这何止是惶恐,简直令人抓狂;但更令人抓狂的,是知道怎样做并不意味着能够怎样做。


教育有风险,入学需谨慎!


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多少有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为你们感到庆幸了,同时也为我们找回了一点自信。


中国海洋大学的法学学科,经过此前多年的探索和积累,已经形成了一套分散风险的教育方案。在我们的学院,有风格完全不同的老师,分别教给你们旨趣和方法迥然有异的思维模式。对每一个法律问题,我们差不多都能提供完全不同的解说。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全国很少有几所法学院,能像我们学院一样,能让你们真正无死角地领略两种、甚至更多种不同的法学教育模式!


那么问题来了,这就值得你们庆幸吗?


我现在只把问题提出来,把回答问题的任务交给你们,不是现在的你们,而是未来的你们。你们当然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但我的答案没有意义,我说了不算。


当然沉默不是低调,我只是不想刻意高调而已,其实除了实力我们也的确没什么可高调的。


不管怎样,我祝贺你们进入中国海洋大学法学院!并代表全院所有老师欢迎你们的到来!尽管不是十分肯定,但我仍然期待——也有理由期待——这个校园,这个新生的学院,就是你们梦想起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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