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四味药——天竺黄

干祖望
1942年,39岁的俞济时升任蒋介石侍卫长，大宴豪客志庆，黄金荣也从上海到南京作贺。席间黄
大谈中医，谓一个医者若能把一两味药运用得出神入化的话，就可成名成家，就如我们获得一二个得意
门生就可以打出天下、掌门立业一样。流氓头子尽管粗莽，但此言不无道理，可以这样说，一个医者巧
用一两味中草药若能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药到病除，百试百验，何患不能成名成家。
笔者虽然不名不家，但天竹黄、麻黄、三棱、莪术这四味药，的确帮助我治愈了目前现代医学尚无有效治疗方法的难治之症——慢性咽炎与慢性增生性喉炎。所以这四味中药也成了我最喜欢的药。天竹黄在11世纪前，罕有人知道此药，而且竹子在当时也不耀眼。尽管《诗经·卫风·淇奥》有“瞻彼淇奥，绿竹漪漪”人诗之句，《礼记·春官大师》有以竹制乐器在内的“八音”，《神农本草经》有“竹叶”一药，可是直
到1578年《本草纲目》还是瞧不起它而附之于“木类”，使它没有座位。直至1702年的《炮炙全书》才另立“竹部”而独立门户。然而1745年的《本草从新》却又把它取消户口而列入“苞木类”。虽然以其初生时包有筍壳，长成后质坚似木，故名，但实质上还是竹。不过它失去户主身份，退居家属，总不是滋味。1761年《得配本草》明确的把叶、茹、沥、黄、根、衣(附竹肉白衣)六者合成个“竹部六种”，才算奠定了其名正言顺的身份。令人费解的是唐·孟冼《食疗本草》这样的专著中，也独独没有竹筍，真是怪哉。天竹黄又称天竺黄，因竹、竺同音通用。但亦有异议，近贤曹赤雷(1877-1956年)则认为不可，
谓：“本草作天竺之竺，非也”(见《增订伪药条辨·天竹黄》曹按)。竹、竺缠误，连博学多闻的明代大名医卢之颐(1599-1664年)也误以为“生天竺国”了(见《本草乘雅半偈》)。竹黄，为大的竹子，被寄生的
竹黄蜂咬伤后，创口流溢出分泌物，液汁贮积于竹腔节间，经干涸凝结而成的块状物。这个块状物质
地轻而松脆易碎，表面呈乳白或灰白或灰兰色相杂。轻轻一压即成粉末，手感润滑细膩。吸水力特强，
但却不溶于水。其中呈片状者为上品，称片子黄。因宿主为大竹，而中药习惯上把大的称奎、京、天，
如奎白芍、京元参、天花粉等，所以竹黄冠之以天，也属惯例。黄作何解?有人认为其色为黄，非也，
其实并不黄，这是望文生义的想当然。“黄”古作疾病来解释，《隋书·麦铁杖传》“瓜蒂喷鼻，治黄不差”中的“黄”，就是病字，又《宋史·宗泽传》记载：“时方疫疠，牛饮其毒，则结为黄。今和气横流，牛安得黄”。牛黄为牛的胆结石，当然又是病。牛的胆结石称牛黄，那末竹腔内的病变之块，当然为竹黄了。
竹黄一药，列人中药队伍，是在明代弘治年间太医院判、刘文泰主编的明代官修本草《本草品汇精要·竹部》18卷中，并有“竹节间黄白者，名竹黄，制丹石药毒发热”16个字。之后李时珍(1518-1593年)《本草纲目·木部》才有“竹黄”的正式官名载入史册到今天至于药性、功能作用及运用，只须一阅本草文献、中药药典即得。惟其一旦成为某个医者的法宝者，那末这个医者必有另一番见解，决不可能停留在众所周知的般常识之中。
笔者临床运用竹黄已有70年左右，直到近30年来才发现它的妙处，用之左右逢源，有如神助。我一般通用于急慢性卡他性或化脓性中耳炎，鼻窦炎、急性咽喉炎更是必不可少的先锋官。现在再看慢性咽炎的特点，有如下四点：其一，病程漫长，终年累月，甚至数十年，而且时轻时重，时隐时显，轻时似乎身无此病，发作时则诸症加重，甚至体温升高，这是慢性咽炎急性发作。其次，咽部干燥，严重时还可出现烧灼感。于涩是津亏液枯，阴亏可以致此，但脾虚也能如此。试问有没有滋阴而不困脾阳，补脾而不耗阴液的药?烧灼感，有虚有实，更有神经性的。试问有没有虚实皆可用而且能镇静神经的药?其有痰样物附着于喉壁上，难于外豁，所以频频作清嗓动作。其实有时的确有痰，是燥痰但也有由粘膜枯槁导致的实际上无痰而感觉上似乎有痰。有没有有痰者可化而非痰者能润的药?其四，异物感，可由干涩所致，也有神经性的幻感。有没有既能镇静神经又能生津润燥之药?翻遍了本草学、药典也难以找到胜任之药。但唯有天竹黄可以取用。你看它具备了上述所需要的诸方面的作用，现简述如下：①化痰：消痰、化痰、豁痰，治中风痰迷、风热痰壅、痰浊停潴；②清热解毒：清热、泻火、凉心、凉血、解毒，退虚火、去风热、制丹石毒、制药毒发热、疗金疮；③安神镇惊：安神、定惊、镇静，治小儿惊风天吊、止神昏谵语、治癫痫、治失音不语；④滋补五脏：滋阴养津、生津止燥、滋养五脏、退无根之火。
以上都来源于历代本草学，但在临床上得来的体会则远远超出于古人所说的。下为笔者多年心得：治痰有多法。已成之痰，有风痰、热痰、湿痰、痰饮等，治亦有祛风、清热、燥湿、蠲饮之别，专病专用。一经差用，非徒无效，祸即随之，而天竹黄则天马行空，所向披靡。未成之痰，也能制止其酝酿成痰，如脾虚生痰，则治之以培土补脾；肾水泛滥为痰，则治之以益肾温阳。一丝不苟，才能生效。而竹黄以“滋养五脏”之药，当然水土一家，都能登堂入室。还有结痰、老痰、顽痰，则只有硼砂、南星等峻猛药品可以应付。然此等峻品对慢性咽炎则不利，所以物色困难。今窥竹黄治痰不局限于一隅之地而统走全盘，加之它既具有硼砂、南星祛痰之峻猛而又兼具温柔之性，无一点副作用。脾有湿者，决不助湿；肾肺干枯也不投井下石。所以慢性咽炎之治痰，非其莫属，清热方面，慢性咽炎之热，非仅六淫之热，更多七情之热。石膏、银花只能退实热，知母、川柏只能退虚热。只有竹黄则虚实皆可用之。慢性咽炎的异物感、痰样粘附感、烧灼感、颈项牵掣感，多少还有些肝郁脏燥的表现，即现代医学所谓神经性症状。而它的安神、定惊、镇静功力，未必逊于甘麦大枣汤，当然在这方面自有其微妙的特殊作用。久病必虚，但慢性咽炎并不尽然，所以它凭“滋养五脏，生津益阴”八个字，当然又是它发挥长处的用武之地。而且即使人实病实，凭清热解毒四个字，也是兵来将挡，水到土掩的对策。这样一味有百利而无一弊的药，有谁不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