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跳”
每年秋收,我们在地里好不容易把庄稼割下来后,连队的蹦蹦车和马车、牛车,甚至肩扛人背,要不分昼夜地把这些割倒的庄稼赶紧地弄回了连队,集中在水泥晒场上,随之便紧张地开始脱粒。
脱粒就是把小麦、谷子之类外种皮脱掉,出来的就是金灿灿的麦粒和黄澄澄的小米了。此时,我们要很快的把粮食装入大麻袋之中,在别人的帮助下,咬着牙用肩膀扛起大麻袋,走上“斜坡形的跳板”,开始了当地俗称的“上大跳”。
“上大跳”可不是好玩的,危险性极高。一个麻袋的粮食都在50-60公斤左右,我们先是半蹲在地上,另外两个人把麻袋包荡悠起来,顺势撂在我们的肩膀上,然后大喊一声:“一二三!”猛然挺立起身,只感到热血全涌上脸膛,浑身发热,颤悠悠的走上宽约1-1.5尺斜斜的三块跳板连接的木板上。
这条层层的不断加高的斜板梯子,就是粮食上囤的三级跳。在三级跳上,每走一小步都是胆战心惊的,憋着气,咬着牙,不敢出声,不敢停留,任凭汗水成串地往下淌。就这样,用我们青春的力量把一袋又一袋丰收果实倒入高高的粮囤之中。
我们知青只要是农工排的都要这样上大跳的,有的连队组织了“铁姑娘突击队”,很多女知青都报名参加,也是这样扛大包,上大跳。
上大跳的麻袋装满粮食后,是不能封口的,而且是要把麻袋竖立着在肩上,这是因为到了囤顶,要把粮食全部倒出来,然后要把麻袋拎回来,以便反复使用。
说心里话,我在连队最害怕的活儿就是这个“上大跳”了,一个是自己体质不是太强,二是上这么高的跳板,眼晕得不得了,一紧张,就把麻袋中途甩了下去,好几次人都差一点摔了下去,一旦摔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所以每次“上大跳”无论是心理还是体力上都是非常非常紧张和极为透支的。
多年以前,我到北戴河老家寻根旅游,当年我们排的一班班长、北京知青朱小明在河北体委工作,闻讯后不但给我介绍了他在北戴河的好朋友作陪,而且还深情回忆起在连队一起“上大跳”的场景。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还记得我写的一首小诗,把我诗中就写到的“三级跳”凭记忆写出来,发给了我,他发来的电子邮件中说道:
曾记否?当年我们几个小北京在马号小聚,纪念到北大荒两周年时,你给我们写了一首小诗,其中“轻上三级跳,双眉沾谷糠……竹笛随心起,悠然过山岗”等句子,至今还清晰的留在我的脑海里。
这首小诗,实际上很长。虽然朱小明仅仅记下的上面这么几句,却可以看到我们那时笑迎困难的革命乐观主义情操,完全是真情实景,真情实感。
我这首诗作于兵团1师7团2营8连3排的马号中,马号就是马厩旁边打更住的值班室。大家在马号里聚餐喝酒以庆祝国庆和北京知青来兵团两周年,酒过三巡后,我开始朗读了这篇组诗,标题为《国庆并北京知青来赵光二周年记》,录之如下:
麦浪涌金涛,放眼天地朗,
激情庆佳节,弹指两年光。
北京车轮动,前程北大荒,
十月赴征途,雄心来北疆。
莽莽兴安岭,滚滚黑龙江,
狂飙卷雷电,锤炼儿女长。
军号洌长风,鞭哨震天响,
汗珠垄上跳,血泡手带伤。
身跃青纱帐,露水透衣凉,
拉柴雪解渴,伐木手冻僵。
银镰舞晨风,割黍雨凉肠,
挑起草如云,沤麻钻泥塘。
垛来闻麦香。肩扛粮进仓,
轻上“三级跳”,双眉沾谷糠。
养蜂更养蚕,跃马放牧忙,
芟刀横断草,密林建鹿场。
阔步行军列,昂首持钢枪,
曾经灭山火,难忘战涝荒。
烟霞绕山岗, 山泉沐浴凉,
谈笑古今外,汉武与秦皇。
二胡伴弯月,象棋车马象,
竹笛随心起,悠然过山岗。
夜读马列书,毛选更铿锵,
移山能填海,全靠此力量。
战场打冲锋,对敌斗争强,
出征红旗下,屯垦戍边疆。
英姿正焕发,一代好儿郎,
雄鹰博暴风,雪中梅花放。
今日喜非常,好酒齐尽觞,
短诗送战友,此生不相忘。
当时,有些知青就把这首组诗抄了下来,有的还寄给了北京亲人。
我1973年秋天上大学后,朱小明也在1974年被选拔进入了黑龙江省足球队,他在给我的E-mail中说:
由于在兵团知青氛围中受到的影响,我后来离开连队后,也曾进入过文学青年之列,出版的比较有影响的作品是长篇报告文学《棋坛旋风聂卫平》,加上其他之作,也有几百万字了。
朱小明一个很有抱负北京知青,先是进入省级足球队的行列,后来又担任了河北省体委的部门领导,还有这样多的作品问世,不能不说和当年广阔天地的磨练和艰苦环境中孜孜不倦地学习有关。
在知青这条道路上,我们有过彷徨,有过苦难,有过甜酸苦辣,有过慷慨悲歌。但是在国家最艰难的岁月里,我曾为能够同北大荒的乡亲一起用自己的劳作和智慧,为支撑着共和国大厦贡献出了力量而感到欣慰。
诗章与年华共舞,热血与青春同在。无论如何,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和考验,我们终于挺了过来,跟上了时代,走在了新的征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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