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奶奶

​脑子里记得，奶奶常坐在门前的石头门墩上，邻居的几个老太太也拿着针线盒围在一起，家门口有一颗大柳树正好乘凉，奶拿着一件爷爷或者爸爸的衣服缝缝补补，左手中指带一个顶针，纳鞋子的时候针扎不动就用顶针顶进去，感觉针不好用了就在头发上蹭蹭，因为头发有油能润滑针头；或者端一簸箕小麦呀，黄豆呀，捡捡里面的小石子，奶奶去世20年了，我依然常常在梦里见到她。她安详、慈爱的眼神，她那满是皱纹却永远有力的枯枝般的手，还有她那令我魂牵梦绕的河南口音…

  小时候依偎在奶奶怀里，就喜欢听奶奶讲故事，奶信基督教，从小就给我灌输很多做人基本的道理，虽然奶只是个旧社会过来没念过书的女人，但奶奶的善良，贤惠是有目共睹，大家都很尊重奶，三字经能背一大段，我至今都没记得太多，只记得前几句，人之初，性本善，印象最深的就是奶给我讲的（王祥卧冰;杨戬劈山救母）她的故事都是教人怎样做善事，怎样孝顺父母长辈，怎样做人,，从小奠定了我内心做人的基本原则，根深蒂固，每每和朋友谈论起人性来，我总会搬出奶的话来说事。 

     和多数旧社会的妇女一样，奶奶也没逃脱被裹小脚的命运，走起路来那种颤巍巍的感觉，别人看着也许是觉得平常，可在奶奶看来，那是种痛苦。除了这个，可以说奶奶的身体非常棒，几十年做农民，有了劳动的底子，即使到了古稀之年，也会拿个小铲挖点野菜，打个猪草什么的，奶年轻时候一直都是生产队标兵，奶给我讲，合作社时候生产队干活，不论干什么他的工作量都是最多的，每年的工分也拿的是最多的，战斗片里的那种木质独轮车往田里推粪，她总是跑在最前面，那双小脚是怎么干活的，怎么跑得起来，我可怜的奶，就因为过于辛劳，最终落下腿疼病。 

    到我记事的时候，一直觉得奶的身体很棒，做饭洗衣不在话下，田地里的活也照常干，爸爸后来文革以后就不让奶再下地了，奶奶就在家做做饭，喂喂鸡，干一些家里的零活，晚上我就睡在奶奶身边，和奶奶说说话，听她讲故事，听她唱在福音堂学的歌曲，那时候睡的是大炕，爷爷在炕边支一只小床，睡床上，爷爷抽着旱烟也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就是他们的使唤丫头一样，一会给奶奶抓抓痒，一会给爷爷抓抓痒，感觉生活特别惬意，每年春节到了，大伯他们就会从100公里外的矿区回来，那时候的家里是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奶奶的炕上睡满了人，最多时候我的哥哥姐姐们能睡10个人左右，奶奶忙前忙后给大家炸馓子（一种面粉做成的细条状食品，油炸后很脆香）包包子，那是奶奶一年当中最幸福也是最辛苦的时间。

奶一生在我印象里从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吵过架，前后村子男女老少都尊敬她，在我出生几年后，我们家就买了一辆28自行车，在当时的农村那绝对是稀罕东西，我曾经有一个姑姑，大年30和好姐妹出去学着骑自行车，也没有摔跤，也没有磕碰，玩了一会就回来了，告诉奶奶说头疼，奶说头疼睡会吧，这一睡就没有再起来，当时姑姑都18了，就这一下，奶的脑子受了刺激，好几年就没有笑过，这些都是爸爸讲给我听的，家里再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小时候的冬天记得那是特别的冷，耳朵每年都给冻得裂开，脚后跟也是，好像穿多厚的鞋子也不管用，记得一年下大雪把学校教室压塌了，没办法学校为保证我们孩子们的安全放假几天，维修房子，大雪下了几天几夜，都有一尺多厚，麻雀都没有吃的东西了，爸爸就问我想不想逮麻雀，我说想呀，爸爸就在雪地扫出床大一块地方，支一个直径有1。5米的大簸箩，在下面撒点小麦或谷子，用一根大概20厘米的棒把簸箩支起来，棒上拴着一条绳子一直拉到奶的房子，我和爸爸就手里拿着绳子，一会时间麻雀就下来吃了，等到钻进去几个麻雀之后，爸爸猛的一拉绳子，里面的麻雀就被扣住了，然后爷爷给我们拔毛，掏内脏，做饭时奶用泥巴包上放在火里烤，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长大后感觉再也没吃到那么香的肉了。怀念呀。前几年回家和爸爸又说起来，爸爸说，你看看现在天上哪有麻雀呀，都是现在农药打的，太少了，好不容易看见几只都觉得很稀罕，谁也舍不得打了。当时那份过程，那份刺激，那份天伦之乐，那个味道，却是再也无法体会了。

   突然很想念老屋门前的老柳树，老树已在多年前爸爸盖楼房时被砍掉了，春去秋来，秋风雨落的柳树叶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