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师简介
高格非，自由执业，医学得自父亲启蒙，毕业于江西中医药大学，师承刘英锋教授，曾跟诊陈瑞春、伍炳彩、姚椿龄、龚子夫教授，后受黄煌教授学术思想影响颇多。
中医家推荐
从阴阳论, 厥阴为两阴交尽，一阳初生之经，从六气论，“厥阴之上，风气治之”，所以阴阳错杂与风气内动是厥阴主证的统一病理。具体如何落实指导临床呢？本文高格非老师分享了学习刘英锋老师对厥阴病的认识后指导临床治疗的十个精彩病案，用医案串讲厥阴主风理论，相信会给大家今后的临床运用带来不少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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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老师、各位同仁，大家晚上好！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七夕，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讲这个课其实是比较激动的，因为平时很少讲课。
两年以前，我在皮肤科群里面讲过一次关于皮肤病诊治方剂的分享，讲完了以后，张苍主任就跟我说，希望我一年以后能够再深入地谈一谈对皮肤病的认识。可是至今，两三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新的体会，所以我就一直没有答应张苍主任。去年，张苍主任跟伯华老师又邀请我，他说，你再讲一下。我说，真的是很遗憾，我也很苦恼。因为我讲了那么多，现在还是讲以前那些东西，我也没有很深入的认识。所以我说还是不讲。这次，张苍主任又跟我讲了，他说，格非啊，你到群里面来跟大家交流一下，不讲皮肤病也可以，就讲一些你擅长的，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张主任这么讲了，那我也推辞不了。因为在这个群里面这么多年，每周一晚上的讲课风雨无阻，各位老师都分享了自己宝贵的经验，我本人是非常感激各位老师的。
我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题目是《运用厥阴主风的理论指导临床》，当然，我讲这些不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跟我的老师刘英锋先生学来的。我先后在06年、10年、16年跟他抄方学习，虽然总的时间加起来不是很长，我自己算了一下，不会超过四个月，但是可以说我是受益终身。这里我就提一下刘英锋刘老师对我的影响。我的求职之路比较坎坷，就在我求职无门，非常苦恼的时候，我就给他写邮件，他也回邮件给我，有时候是半夜一两点钟。他鼓励我说，中医是先苦后甜的，贵在坚持。他还把他在台湾讲课的PPT发给我学习，把他看诊的视频、讲课的视频以及看诊的病案给我学习。所以我是非常感激他的。在我正式行医以后，刘老师又把他在上海看诊的病人源源不断地介绍给我，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也是最大的信任。
比如，有一次，一个上海病人去江西访友，也就是拜访江西中医药大学党委书记刘红宁。这个上海的朋友说他自己有怪病。什么毛病呢？口干、口苦15年，漏尿有8年，内裤总是湿哒哒的，一天要换好几次。而且晚上尿频，2个小时小便一次。近20年来非常容易咳嗽，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咳嗽，舌的右边是剥落苔，舌质偏红一点点。刘书记就请了刘老师去看这个病，刘老师开了一个方子，他是开了一个什么方子呢？茵陈15g、川楝子15g、赤芍10g、枳壳10g、胆南星10g、天花粉15g、草决明15g、丹参15g、鸡内金10g、黄芩10g、海金沙15g。然后，刘英锋老师就对这个病人讲，我有一个学生在上海，你到南昌来看也不方便，你就到上海去找他看。这个病人就拿着刘老师的方子来找我，那时候他还没有开始吃这个方。我问了他的情况之后，我说你还是先按老师这个方子吃。她是一个月来一次，总共吃这个方子吃了三个月。因为对于慢性病，我本人喜欢守方。慢性病要守，所以我用刘老师的方子守了三个月。后来他口苦减轻了一大半，但是口干没有进展，漏尿也没有改善，而且动不动就咳嗽。这个时候我就给他调了一个方子，用了吴鞠通的上焦宣痹汤合杏仁汤。吃了一个月，他漏尿就好了一半，不吃荤的嘴巴就不怎么苦了。我就继续用这个方子，前前后后看了六个月，方子基本上没变化，她八年的漏尿一下子就好掉了。她说每天穿裤子清清爽爽的，八年来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口也基本上不苦了，稍微有一点点口干，夜尿由2个小时变为3个小时一次。我没有给她治好夜尿，但是其他的情况基本上都给她搞定了。这个病人是非常满意，她特意跟我说他儿子回江西了见到刘红宁书记竖了大拇指说你们江西中医药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能看病，会看病，看得好病。我本人对此是非常非常感动，为什么呢？因为我从江西到浙江实习的时候，人家看不起我们江西来的，说我们江西的学生技术好差，什么都做不来，以后没办法看病，没有医院会要。我刚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的，因为我是江中毕业的，人家根本不怎么搭理。
我在这里要讲的是，因为这个事情，我自己非常有感触。虽然我们江西经济落后，但是，我们中医不落后，我们有传承。我不讲我们学校在全国的排名很高，但是，我觉得我们学校绝对不会比全国的各大中医院校要差多少。作为一个早已毕业的学生，我一直以我的母校为荣，因为我的母校让我遇到了最好的老师，遇到了我最尊敬的老师。我今天要讲这些啰嗦的话，不是要证明是什么，我是要告诉大家，我们江西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学生可以看病，希望大家在招聘的时候不要对我们江西中医药大学的学生有另类看法。
《素问·五藏生成》里面讲过，“诸气者，皆属于肺”。我治这个病为什么用上焦宣痹汤合上杏仁汤治疗有效呢？我是根据以下几点。第一个，这个病人长期咳嗽，咳嗽不离肺，所以我认为他的肺气有问题；第二个，他有长期的漏尿，夜尿很多。《素问·灵兰秘典论》里面也讲过，“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唐容川在《血证论·脏腑病机论》里面也讲了，“小便虽出自膀胱，实则肺为水之上源。上源清，则下源清”。在《素问·灵兰秘典论》里面又讲了，“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第三个，病人长期口干、口苦，舌苔剥落，所以我认为他有火、有热，这个就是朱丹溪讲的“气有余便是火”。在《难经》三十八卷里面讲了，“三焦，有原气之别焉，主持诸气。三焦者，气之所终始也”。《内经》六十六篇，“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也，主通行三气，必经于五脏”。所以，基于以上的认识，我认为这是一个三焦病，不只是肺，也不只是脾，也不只是肾，主要是三焦。三焦把它们连通起来了，三焦是水火的通道，所以这个人既漏尿还有剥落苔。基于这几点，我就用了上焦宣痹汤合杏仁汤，效果还是挺好的。他这个病好多年了，看遍了上海很多医生都没有治好。
后来刘老师还问过这个病人，他说我那个学生给你治病治得怎么样？那个病人就跟刘老师说，我这个病基本上好了。刘老师就说，你把方子给我看看。可能刘老师也认为这个病不是很好治。我是用三焦的理论来治的，跟今天讲的主题没有很大关系，但是我必须要讲。因为什么？因为这个病人我治疗得很有成就感，我觉得非常的自豪。
那么现在我切入今天的正题，讲厥阴病。我对厥阴病的认识主要来自于刘英锋老师。刘老师认为，厥阴从阴阳论，为两阴交尽，一阳初生之经。厥，就是尽的意思。从六气来论，则厥阴之上，风气治之。在机体虽统属于手足厥阴两条经脉而分别内属于两种脏器。手厥阴心包是附属于心的，但仅得离火之余气，肝则得震卦之全而独主风木，所以手厥阴心包的火气偏弱，足厥阴肝气就较强了。强者司令，弱者从化，自然就形成了两经一气而火从风化，足经司令而主脏在肝的基本生态。
因此，厥阴为病，不仅有阴阳错杂之机，而且有肝风内动之势，并且两者可以互为因果。阴阳为六气之本，六气为阴阳之化，阴进阳退则寒生，阳进阴退则生热，在阴阳往复之间则风气乃成。厥阴生理就表现为由阴出阳，阴阳协调，和风以生。厥阴病理就表现为阴阳出入之机不相顺接，阴阳不和，和风转为贼风，乘机妄动于内，所以，这就是阴阳错杂而风动。又因为肝不仅主风，而且肝本质就生于水而生火，一身同兼相反的两性，风木一动就水火失调、寒热并发。肝脏体阴而用阳，外强中干，风气鼓动则本体更加耗损，而标用就更加亢盛，进而导致易寒热混淆、虚寒相兼，此即风扰而错杂。因此，阴阳错杂与风气内动是厥阴主证的统一病理。这个是刘老师对厥阴病的认识。临床上基于学习刘老师对厥阴病的认识，我就用这个来指导临床。我下面就讲我自己的十个病案，都是根据我前面读的那些来用的。
第一个病人，是一个男孩子，20岁，他是4月15号到我这里来看病的。他是一个什么毛病呢？他说他一看书就脑疲劳，不能用脑子，这个毛病有6年了，看了好多医生都没有治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学习，一学习一看书他的脑子就累，而且他总是莫名其妙心慌、胸闷、脾气急躁、易怒，但是他又有强迫倾向，虽然脑疲劳，但他又想强迫自己去看书。还有就是做题目时他要看很多遍，他看一遍脑子里没有印象，又要看一遍。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全身会发皮疹。舌头是偏红的，起芒刺，苔是偏薄白的，脉弦细略滑。另外一个，他还经常流鼻涕。他来找我看的时候，我给他开了一个越鞠丸合温胆汤。当时他妈妈就在旁边，她说你开的那个方子是温胆汤，以前用过，然后她就给我报了十来个方子，说以前用过都没有用。但是我不服气，我说你就拿着这个方子去吃，先开七天，吃七天再过来。我们做医生不能跟着病人走。
后来他复诊的时候，他又讲还是老样子，没有用。那么这个时候我就追问，我说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甜的？他讲他喜欢吃酸的，吃了酸的就会舒服。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有底了，我就考虑这是一个厥阴病。因为我以前有经验，后面再具体讲。酸入肝，当然酸入肝并不就是酸补肝，它首先要入肝，之后可以补也可以泻。肝为罢极之本，意思就是说，肝是疲劳的根本。所以他吃了酸之后会很舒服。另外，因为我治疗无效果的时候，我就考虑他这个毛病要从肝来考虑，肝与脑在经络上也是相连的，“足厥阴之脉……上入颃颡，连目系，上出额，与督脉会于巅”，在《素问·骨空论》里面也记载了，“督脉者，与太阳起于目内眦，上额交巅，上入络脑”，联系起来，肝脑就相连了，所以，我就考虑从肝来论治。还有，肝藏魂，《灵枢·本神》里面说，“随神往来谓之魂”，所以肝魂是脑主人体精神思维活动的一部分，肝血、肝阴不足则神不守舍，所以我就认为他的脑疲劳有可能是一个厥阴病。最后在他复诊的时候，我就用了丹栀逍遥散加乌梅、麦冬，吃了一周。
之后他就过来了，他说这个药我开始吃两天的时候比较舒服，但是再吃又是老样子了。在这个时候，我没有认为我辨证错误，还是坚持认为他是个厥阴肝病。另外，我又想到李东垣讲的“高巅之上为风可到”，这个脑疲劳一定跟风动有关系，很可能就是一个虚风内动的表现。这个时候，我就考虑用连梅饮。连梅饮是姚荷生老先生化裁《温病条辨》里面的连梅汤，我们江西的很多老师都善于用这个方子，刘英锋老师会用，姚梅龄老会用，伍炳彩老先生也用。它就是《温病条辨》里面的连梅汤加上党参、炮姜，重用乌梅，组成是黄连、乌梅、麦冬、生地、阿胶、党参、炮姜。连梅饮与乌梅丸其实是一个姐妹方，同属厥阴阴阳错杂、虚风内扰。根据虚风夹寒夹热之偏重、阴阳气血偏盛偏虚来选择运用。连梅饮是厥阴阴阳错杂感于温，虚风内动，虚热偏重的。那么乌梅丸呢？它是厥阴阴阳错杂感于寒，虚风内动，偏于寒的。我这个病人是一个虚风内动虚热偏重的，所以我就用了连梅饮。先后合了栀子豉汤、百合乌药散，痛泻要方，因为他后面还有各种各样变证，加过柴胡、鳖甲、枸杞、白芍、木瓜之类的药。吃到现在，星期六他还来复诊，现在他精力很充足，能够读书，而且可以看很久。他认为他这个病好了很多了，但是他说他动脑子太多的话还会有点反复。他有段时间没吃药，情绪还是会有点差，学习还是没有热情。这个时候他告诉我，他已经戒除了手淫的习惯。在我看诊的期间，我就猜到他有手淫的习惯了，因为我对病人比较敏感。他自己就告诉我他这个病是怎么开始的。他说在他学画画的时候，他很喜欢前面的小女孩，但是他比较内向，又不敢跟人家讲话。后来有一天那个小女孩走了，不在这里学画画了，他觉得很难过，又见不到她，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有手淫了，这是他的一个发病机理。他是前天跟我讲的这个事，其实我以前已经猜到了跟这个有关系。
疲劳属于厥阴的话，可以用逍遥散、乌梅丸、连梅饮，属于少阴的话可以用麻附辛、真武汤、桂附地黄汤等等，当然我讲这个是推而广之的。因为我也治了很多疲劳，各种各样的疲劳都有。通过这个案例我们就知道，治疗疲劳不光可以从太阴来治，还可以从厥阴来治，肝为罢极之本。当然，推而广之，还可以从六经来治，太阳病可以用桂枝汤，可以用麻黄汤，甚至用五苓散；少阳可以用小柴胡，可以用温胆汤；阳明呢，可以用葛根汤，甚至用承气汤配方。太阴的疲劳也很多的，可以用参苏饮，用补中益气，也可以用归脾、防己黄芪汤。
第二个案例是一个子宫脱垂的病人，有80岁了，是我以前在社区医院的同事的老婆的奶奶。近两三年以来她的子宫颈一直脱落在外面，时不时就会感染。她去看西医，西医讲这个要动手术，要把子宫拿掉。你80岁了，把子宫拿掉也没问题。但是，患者家属考虑到病人年纪比较大，就对手术比较排斥，希望保守治疗。因为这个病人的孙女婿是我同事，也是我一个好朋友，所以就把病人带到我这里来看了。我当时就给她看这个毛病，她舌质是偏暗红的，舌苔偏腻，脉很弦缓的，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我开始一看到这个毛病的时候，我认为这个病不是特别难治，为什么？因为我们治疗子宫下垂一般都会考虑补中气，我也是这么治的。我开始就给她用了补中益气汤。另外我又受伍炳彩伍老先生的影响，他有用当归芍药散治疗子宫下垂的经验，从肝经来论治。我就用了这两个方子的合方，因为这个人舌苔偏厚，舌质偏暗，从舌苔来看她还是有湿的，所以合方还加了枳壳、桔梗、知母等等。治了三个多月，时好时坏，她说有时候看上去很好，但是总是好得不彻底，有时候又全部掉下来了。
但是她有个问题，吃这个药方吃到血压越来越高。后来她来看的时候就跟我说，高医生，你那个方子我不能吃了，我一吃了血压好高。这个时候就引起我的重视了，我就考虑到可能是用黄芪补得太过。另外一个，她这个病总是时好时坏，可能我辨证的时候不是特别的理想。通过她的血压升得很高，我就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厥阴风动的表现，考虑从厥阴风来治。于是我就把补中益气汤撤掉，用了当归芍药散，就用伍炳彩伍老那个思路。
但是用当归芍药散一个多月之后，病人跟我讲这个方子还是没有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重用熄肝风的方法，就用了抑肝散合上当归芍药散。抑肝散是《保婴撮要》里面的一个方子，它是抑肝健脾、清热解痉的。其实这个方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柴胡、甘草、当归、川芎、白术、茯苓、钩藤。很多药在当归芍药散里也有，其实就是加了钩藤、柴胡、甘草，两个方子相差不是特别大，特点就在于钩藤能够平肝熄风，但是用下去效果截然不同。复诊时，病人讲她吃了两周，子宫只下垂了两次，而且下垂了很快能够自己上去。病人给我这样的反馈我就很有信心了，用这个方子守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病人的血压基本上比较稳定，不高了，子宫一点都没有下垂过，直到现在也还是好的。我的方子用量没有特别大，钩藤只用了15g，其他的药都是用了10g左右。就是这么一些药物，她就避免了手术，所以这个病人是很高兴的，她的孙女婿也很高兴。所以我们一定要重视厥阴风动。
第三个病例是一个前列腺肥大的，病人67岁，前列腺肥大好多年了，看过很多医生，效果都不明显。尿频、尿急，而且腰酸、耳鸣严重，舌苔比较厚腻，舌质红而且有裂纹，脉沉弦。他来看的时候把以前用过的方子也给我翻了一下，我开始也没有特别好的思路，后来我就想到他也有可能是一个厥阴病，因为从循行部位来说，厥阴经循阴器而上。另外，他小便还很急，有时候尿频、频数，也符合风动的表现。我就给他开了一个连梅饮加鳖甲试一下。有时候我也拿得不是特别准，就会在正确的理论的指导下去试试方子。病人看过一次后就没有来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带他的外甥女来看咳嗽。他自己舍不得花钱，因为我挂号费不便宜，他舍不得200块挂号费，他说你那个方子很好，我现在拿你那个方子一直吃。我说你没有骗我吧，他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就吃那个方子吃得很好。其实，这就是一个肝风邪热下迫膀胱发为癃闭的病例。姚荷生先生的老师谢双湖曾用白头翁汤治癃闭，姚荷生老也有用白头翁汤治癃闭的病例。所以我的理解，偏于实证、偏于热的可以用白头翁汤来治，白头翁汤清肝泻火熄风；虚实夹杂偏于虚的可以用连梅饮，病机都是肝风下迫。
第四个病案是一个高血压的。这个高血压的病人是一个65岁的女性，她18岁的时候就有高血压，50多岁的时候才开始吃高血压的药。她说平时一般血压是150/90，她来看的时候说她最近一周从下午三点钟开始收缩压一下子飙到200，舒张压90左右。来看的时候头晕，双腿无力，腰酸腿酸，而且平时容易早醒，早醒的时候头、脚容易出汗。舌质淡红，薄白苔，脉沉弦。这个病人来看的时候，我心里就比较有底，因为我有经验。我给她用了乌梅丸合白头翁汤，我说你吃一周之后来复诊。她吃了一周之后来复诊，血压就下了一点点。我说你再吃一周。第二周，她的血压就到了130/80。我用这个方子给她守方守了2个月，一味药都没有动，血压一直正常。但是，她的脚还是有一点点酸，我就用了桂附地黄汤，又给她用了一个月，双腿无力好了。脚酸有好转，没有全好，我又用了独活寄生汤。后来这个病人有段时间没来，她又来的时候是因为有尿路感染才过来，我就问她血压怎么样。她说血压始终正常，没有吃过西药。我治过一些高血压，但是像效果这么好的我是第一次碰到。
我为什么给这个病人用乌梅丸合白头翁汤呢？我考虑到她下午三点钟血压一下子飙到200，我认为这是一个肝风内动的表现，肝风内动的一个特点是风行迅速。另外，她早晨手脚容易出汗，我认为这是肝风邪热迫津液外泄的一个表现，所以我合上了白头翁汤来清肝泻热熄风。她脚酸、脚无力，这个又说明了她不是一个完全的实证，而是一个虚实夹杂的，不能单纯地用白头翁汤来治，必须要用乌梅丸为主，合上白头翁汤。这个方子下去的效果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我刚刚做医生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是三甲医院的住院医生，她也碰到过一例。她的一个抢救病人，血压会一下子飙到200、220。因为我们关系比较好，他就问我用什么办法好。他说他值班的时候都会被吓到，担心有一天他就死在他这里了。我说你可以考虑乌梅丸，就根据他病人的血压是一下子升高这一点。她比较相信我，就用乌梅丸一试，后来他说那个人血压就很正常了。所以风动导致的血压高真是有它的特点的。
第五个病案，是一个痤疮的病案。这是个28岁的女病人，痤疮有10年了。她来看诊的时候是满脸的红痘痘，颜色很红，有的还有脓头。我没有拍照，因为我看病的时候病人比较多，我也不习惯拍照。这个病人还有多囊卵巢，西医给她确诊多囊卵巢，雄性激素高，月经经常延迟半个月，情绪是比较压抑的。她来看诊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人就是放不开，比较压抑。然后她跟我讲她说她容易拉肚子，尤其是一吹空调就会拉肚子。舌质偏红，苔偏薄白，脉偏弦偏数。
我是先后给她用了逍遥散合泻白散，用了一周没有效，后来又用了荆芥连翘汤，效果也不明显。看了两次都没有明显效果，她第三次来看的时候，我就从风动的表现来考虑了，给她用了乌梅丸合五味消毒饮，这个方子下去效果就很好了。她说吃这两个方子下去，我是看着痘痘消的，一次比一次少。吃了两个月之后，我让她去查一查雄性激素和多囊卵巢有没有变化。检查的结果是多囊可能？雄性激素正常了，脸上基本干净了。所以，从厥阴风来治痤疮是大有可为的。因为这个病人也符合风动的表现，容易腹泻，拉得很急，从颜色到部位都符合风动的特点。
我们这里要鉴别一下，乌梅丸治痤疮跟半夏泻心汤治痤疮的鉴别点在哪里。我自己认为乌梅丸治疗痤疮，痤疮的部位可能是以整个面部为主，甚至头上，因为我们讲“巅顶之上惟风可到”，风夹热就可能发到头上来。另外，会有腹泻，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急迫的，这也是风动的特点；半夏泻心汤治疗的痤疮呢？我也用半夏泻心汤来治疗痤疮，有时候效果也是很好的，但是半夏泻心汤治疗的痤疮发病部位主要是在鼻头、嘴唇周围和下巴。腹泻的情况也有差异，病人的大便会比较粘滞不爽、粘马桶，这也是个鉴别点。
第六个案子，是一个疑似抑郁症的病人，我讲疑似是因为西医也没给她确诊。这个病人大概是我10年刚刚出道的时候看的，病人是个74岁的女性，是个郁证。她开始不是找我看的，是找针灸医生看病，我那时候跟那个针灸医生一个诊室，没有病人，我就天天在那里看书。这个针灸医生看我天天在诊室里面看书，就跟她讲，你找他试试看吧。病人就找我来试试看。其实我挺感激这个针灸医生的，也感激这个病人，在这个病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这个病人74岁，郁郁寡欢，经常不开心，头晕、眼花、耳鸣，梦也很多。经常胸闷、心悸、心慌，总是感觉气堵在胸口。还有口苦，没有口干，容易饥饿，但是又吃不了多少东西。另外，我还观察到一个现象，她在扎针灸的时候频频打嗝、嗳气，声音特别响，跟打雷一样。那个时候我就问她，她说打了这个声音出来她觉得很舒服。舌淡偏干，少苔，脉弱，尺沉、左脉弦。
这个患者还告诉我，她是以前上海一个名医方宝华老先生的一个病人，她说只有方老先生能看她的病，方老先生死了以后她看过好多医生，方老先生的徒弟也看过，还看了很多别的医生，吃药都不灵，一吃药就拉肚子，别人都说她的是怪病，看不好。这个病人找我看病的时候就给我交代了这一点，一吃药就会拉肚子，无论吃什么药。我开始不相信，给她开了一个柴胡桂枝汤，用量非常轻，都是用了5g，生姜就用了三片。其实加起来二两不到，但这个病人给我打电话，她说，高医生那个药吃不得，吃完半个小时就拉肚子，我吃了两次都是这样的。我就让她把生姜加到10g再吃，后来这个病人又打电话给我，她说不行，还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我就想，可能是我辨证错误，我不应该从太阳、少阳来辨，她也有可能是一个厥阴病，也有可能是一个风动，因为什么呢？她心慌、心悸。而且后来我仔细想，她很容易饥饿，又吃不下东西，我认为这也是个典型的风的表现。因为厥阴病的条文提纲里面就讲了，“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冲心，心中疼热，饥不欲食，食则吐蛔”，这个时候我就突然开窍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肝风内动，于是我给她用了乌梅丸。我没有用党参，用的是生晒参，另外给她加了远志跟郁金，开了7天。病人7天都没有给我来电话，后来来复诊，她说吃那个方子吃得很好。所以我守这个方子守了一个月，病人的症状全部消失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就这样治好了。后来我就跟我朋友讲，我说我用乌梅丸治疗郁证，你们也可以去试试。我有几个朋友就这么去用，后来他们说乌梅丸治疗抑郁症确实有用，他们也有了大量的案例。
第七个案是一个更年期综合征的，也是在10年我刚刚做医生的时候看的。这个病人来看的时候是50岁，43岁的时候绝经，绝经以后就心烦气躁，动不动就找爱人的麻烦，甚至跟爱人打架。经常失眠，眼睛痛，而且容易流鼻血，胸口也是经常堵住的。另外，她也是容易饥饿，想吃饭又吃不了多少，三年之内体重轻了40斤，先后在济南、北京、上海治疗数年，无效。她来找我看诊的时候，舌质淡，脉比较弱，但是她总在观望,眼光是乱的。
开始的时候，我也是从疏肝解郁来治，用了黄煌老师的八味解郁汤和八味除烦汤，用了两个星期都没有效。后来我就变了，我又想到了这个也是一个厥阴病，也是一个厥阴阴阳错杂、肝风内动导致的，因为她的这些表现都可以从肝风动解释。肝主目，肝风热上扰，所以有眼睛痛，容易流鼻血，饥不欲食。我就给她开了一个同样的方子，乌梅丸加郁金、远志。吃了20天的时候，她的体重增加了5斤，除了偶尔发火之外没有任何不舒服，然后带方就回了济南。我就告诉她，经常吃些乌梅，吃点酸味的东西。后来随访，半年之后没有复发。她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好朋友，就是因为看病认识，我跟他经常见面，所以我对这个病情很了解。她治疗过程当中同时有针灸，这个病人也是治疗得比较完美的一个病例。
第八个病案，是个女性，扁平疣有7年，长在脸颊偏下一点点，接近颈部，靠近嘴角比较多。月经有时候会延迟，其他的没有什么不舒服。舌质淡红，苔是薄白的，脉弦，有点细滑。第一次看的时候我给她用了仙方活命饮，用了一个半月，效果不是很明显。后来就用了逍遥散，加了夏枯草、钩藤、皂角刺、灵磁石、生苡仁、白蒺藜、桑叶，热象明显的时候还加丹皮、栀子或者合消瘰丸。治疗了4个月，她的扁平疣基本上全部消了，月经也基本正常了。因为我治扁平疣也治过一些，效果总不是特别好，这个是治得比较成功的，也是从厥阴肝来治的例子。
第九个病例，是个手足麻木的病案。我没有这个病人的病历记载，找不到了，是我在社区医院看的。但是我对这个病人记忆很深刻，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病人我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好，他就是手足麻木，还有喉咙有一点不舒服，其他没什么毛病。脉象没有特别的异常，舌头是偏红的。我给他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解决他的问题，但是他还是特别地相信我。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用了连梅饮合三甲复脉汤来试，其实就是用连梅饮加了鳖甲、龟甲之类的，还加了山栀、秦艽、鸡血藤，一试下去没想到效果特别好，几个月之后手脚就不麻了。所以这个病人我治疗的也是非常意外，但是是从厥阴风动试出来的效果。后来我就考虑手足麻木也可以从肝风来论治，用熄风的方法。
第十个病案是一个糖尿病的病人，这个是刘英锋老师介绍过来的，是刘老师的一个老病人，他来找我的时候就跟我讲，你不要给我改方子，我在你老师那里吃了十几年的药，我是你老师十几年的老病人。你老师叫我过来找你，你给我抄个方子。我看了一下，他的方子是什么方子啊？就是连梅饮减了炮姜，加了酸收甘寒的药。他讲他吃这个方子血糖正常，一点都不高。后来他两三个月以后再过来，还是要我给他抄这个方子。我问他，你吃这个方子怎么样？他说我就开这个方子吃，血糖很正常，吃得舒服。因为刘老师喜欢用丸子，这个也是用连梅饮做成丸子吃的。我对这个病人也记忆深刻，因为我治疗糖尿病成功案例不多，所以印象很深。
以上这几个案子都是我用厥阴主风的理论来指导治疗的，有的是内风，有的是内风兼外风。其实，风好像很简单，只要我们学中医的人都知道。但是其实这个风又很难搞清楚，有的时候你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认识到。清代医家尤在泾在《金匮翼·中风》里面讲了，“以愚观之，人之为病，有外感之风，亦有内生之风。天人之气，恒相感召，真邪之动，往往相因。故无论贼风邪气从外来者，必先有肝风为之内应。即痰火食气从内发者，亦必有肝风为之始基。设无肝风，亦只为他病已耳。宁有卒倒、偏枯、歪僻、牵引等症哉”。其实，尤在泾不仅是在讲中风，还是在强调人体内外环境的统一性。所以我们讲，人跟自然要统一。我们讲风调雨顺，风不调，雨会顺吗？只有风调才会有生命。所以，沈金鳌讲了，“肝和则气升，发育万物，为诸脏之生化”。其实人体就是这样，天人相应。所以我遇到很多疑难病，自己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就会想，他这个是不是会有肝风内动于外的表现，是不是有肝风内动的表现。叶天士也讲了，肝风内动就会上干他脏，所以有其他脏腑病变的表现时，要考虑是不是由肝引起的。肝风内动有隐蔽性，但是肝风又无处不到。我自己临床上会特别注意有没有肝风。
另外，我补充一点，因为乌梅丸特别难吃，我们用的是汤剂，所以我用乌梅丸的时候，会让病人熬好的时候弄两勺蜂蜜加进去，这样口感也好，效果也好，也更符合制方的精神。这个我是吸取了黄煌老师的经验，黄煌老师说用乌梅丸要放蜂蜜。
今天我就讲这么一点自己临床的体会，谢谢大家！
受中医家特别邀请，江西中医药大学岐黄国医书院副院长刘英锋教授和首传弟子黄利兴教授将于11月份来深开讲《中医辨证程式规范》，旨在使学员系统完整、清晰具体地了解和熟悉中医经典辨证论治方法的核心内容与基本要求，引导学员步入中医诊治操作的正规之门。详情请点击下方查看。
翻译：采采
校对：杨夷君 陈剑城
编辑：朱丽莉
· 本文章为高格非老师2017年8月28日在北京中医医院皮肤科聚友会微信群的讲课，由“中医家”协助整理编校。尊重知识与劳动，转载请保留版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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