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行独语，防己地黄汤

本节讲中风历节病篇的杂症部分。这篇条文次序混乱，涉及的内容又繁杂，我们把它分门别类地进行讲解，有利于大家的记忆和理解。

下面我们看杂症的第一个方剂，防己地黄汤。本来此篇是讲中风病和历节病，突然跳出来一个治疗妄行独语的方子，类似现在精神类疾病的一个方子。我们看一下原文：“防己地黄汤，治病如狂状妄行，独语不休，无寒热，其脉浮。防己一分，桂枝三分，防风三分，甘草一分。上四味，以酒一盔，渍之一宿，绞取汁，生地黄二斤，畋咀，蒸之如斗米饭久，以铜器盛其汁，更绞地黄汁和，分再服。”原文“治病如狂状妄行”，我们先说“狂”是什么。狂是登高而呼，弃衣而走，不知羞耻。很多精神病人把衣服脱了，或者扛把竹扫帚，上面拴上红布条、绿布条，扛着走；再不呢就到处捡石头、捡垃圾，往兜子里面塞，能塞得满满的，这叫狂。“如狂”，好像狂又没有到狂躁的地步，就叫如狂。很多西医治疗这种如狂用什么？用抗焦虑、抗抑郁药，甚至抗精神病药，用这些药若有闪失，就容易把狂躁治成了抑郁。“独语不休”，正常说话得有对象，而独语不是，他谁都不对着，自己就能说，喃喃自语。

  近几年，这种情况见得越来越多，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科技发达，有电脑、电视，人手一部手机，大家总盯着一个小屏幕看，导致出现自闭的状态，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有首歌唱得好，叫“放下手机”。但是要把手机放下真的很难，手机里有秘密也好，没秘密也好，他没事就要扒拉扒拉。没事呢看新闻或者听抖音，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去扒拉手机。中医讲久视伤血，长期盯着一个小屏幕，就使肝血损伤。肝是藏魂的，魂是阳，肝血属阴，阴在内，阳之守也，阴守不住阳，魂藏不住，人表现出来就是目光呆滞、两眼迷离，和他说话，他啊一声不知道答应什么。

接下来看原文，“无寒热，其脉浮”，无寒热就是没有表证的意思，但是脉象却表现出浮，为什么？因为阴血不能固摄住阳气，或者说肝藏不住魂，这是阳气外浮的表现，所以脉是浮的。脉浮不单主表，还主虚。

原方“防己一分，桂枝三分，防风三分，甘草一分，生地黄二斤”。我们看看这个方的组方，经方治疗，如果参照《本草纲目》能解出药性；如果按照后世的药理学，很难理解。这里讲的如狂，是因为风中经络引起的；另外肝血不足。这里肝血不足是本，风中经络是标，因此生地黄的用量非常之大。防己祛三焦之湿，也能祛风；桂枝、防风祛风解肌；甘草补充人体的津液。在《伤寒论》里一定要这样理解，只要有津不足的，都会用到甘草，大多时候是甘草、生姜、大枣，严重的加人参。

用法：“上四味，以酒一歪，渍之一宿，绞取汁，生地黄二斤，㕮咀，蒸之如斗米饭久。”什么意思？这个药不是煎的，是把防己、桂枝、防风、甘草用酒泡，也就是现在的黄酒，用一个小坛子，把这几味药泡了，泡了一宿，用一个布口袋，把这些药装进去一绞，让汁出来；然后再把生地黄切成片，再蒸，蒸多长时间？一顿饭的功夫，现在蒸一个小时左右。“以铜器盛其汁，更绞地黄汁和，分再服”。“以铜器盛其汁”，特别要求不能用铁。很多药物，尤其生地黄、熟地黄，遇铁是不行的。“更”就是再绞其汁。然后再绞其汁，两个汁和在一起，分成两次服用。药物不煎，就是取其气而不用其味。这里面又用了黄酒，因为生地黄比较黏稠，味比较重，用酒做引子，也把它带到气分来。

用这张方子，我们可以治疗儿童的多动症，也可以治疗时间很久的、把脉是略浮的这种如狂或者独语的症扶。治疗这种妄行独语，在《伤寒论》里面有几张方子。我们经常讲，“上焦蓄血则善忘，下焦蓄血则如狂”，有的时候我们搞不清是哪儿的瘀血，但是《伤寒论》在经方里面给出了方子。如果出现如狂，有桃核承气汤、下瘀血汤、抵当汤、抵当丸，都是治疗膀胱、泌尿系有瘀血引起的如狂。我们看看陈修园的方歌里怎么说，就好背这个方剂了，“妄行独语病如狂，一分己甘三桂防，杯酒渍来取清汁，二斤蒸地绞和尝”。背这种方歌，第一剂量知道了，第二主治知道了，第三用法也知道了。

我曾经治过一个老头，70多岁了，没事自己就嘟囔嘟囔说话。要是有工作、有活干或者有人跟他说话，一打断，他还正常。他说他这个毛病，十几岁就得了，将近60年了。他的家属把老先生带来了，带过来的目的不是治疗独语，而是治疗什么？便秘。他说他这个便秘吃什么泻药也不管事，找了很多大夫看。后来觉得我这块看病行，就带来了。带来我一看，便秘一般来说脉都应该沉，他的脉还真是偏浮的。然后坐着，我又问了问症状。不问他，老头就嘟囔嘟囔自己说话。后来我问家属这样有多久了，家属说据他自己说有六十来年了。我说我知道了，然后就给开的防己地黄汤。这个药最好不要煎，煎了效果就不好。就用那个方法让他股用了一周。服了之后，不仅大便通畅了，而且他这个六十来年的独语也消失了。这就是经方，经方用对了，就是覆杯而愈，效果就这么快。

我们下面讲解一下本篇第二个杂症，脚气。《金匮要略》里面说的脚气，究竟是不是现在得的这种由真菌引起来的脚癣？从有的条文看，像矾石散治的脚气，治脚气冲心，应该像咱们现在的脚癣，也就是当今说的脚气。有的治“脚气上入，少腹不仁”，崔氏八味丸就显然不是。这里的脚气，我个人理解又是另一种病，往往是小腿疼或者是抽筋，牵引到了少腹，还有可能是少腹拘急。因此我们推断，在汉以前脚气应该是一个大的病种。

先来看矾石汤，“治脚气冲心。矾石二两。上一味，以浆水一斗五升，煎三五沸，浸脚，良”。脚气冲心，我们怎么理解？冲心就是痒呗，这倒好理解。矾石二两，矾石味酸涩，能够收湿解毒、杀虫止痒，这个没有问题，我们用矾石煮水浸泡脚气，会有效果。“上一味，以浆水一斗五升”，用什么浆水呢，没说。如果是《伤寒论》的原文，那就是酸浆水。后世曹颖甫老先生用的什么浆水？是地浆水。什么是地浆水呢？就是在地里挖个坑，浇上一桶水，然后你就不停地搅，那个泥稍微沉淀沉淀，然后你捱这个水，来煎矾石泡脚。为什么？土能收湿。他的原方是用矾石，也就是白矾二两，地浆水十大碗，然后放入新的杉木三凹片，再煎取六七沸，用杉木桶泡脚最好。而且他还讲了详细的方法，用水一半先泡着，另一半是热的，盆里水凉了，就往里兑，不停地这么泡。而且洗完脚，他有养护方法，上身要穿上衣服，围厚一点，让人略略地出汗。这符合用汗法祛湿的方法。洗完了呢，再喝一碗粥，以助药力。如果再不好，可以把前面的方子加上硫黄三钱，一定要用生硫黄，即无不愈。这个方法我们曾经用过，有效，但是患者都嫌麻烦，不用。患者说：“你快给我拿个脚气膏，上上得了，我缓解缓解就行。”当今一部分人急功近利，图方便、图省事、图快，不愿意搞这些复杂的过程。但是我们作为医者，要知道这个方法。

（摘自《知行合医——直击临床讲金匮》宋柏杉著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20年版，208-2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