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咬不放的目标，其实就是一点——寻找华夏族的演化轨迹，从神话追到文献，从文献查到考古，从考古再转到分子人类学......既是拷问灵魂的求证，也是淬炼精神的修行。化石和基因，一个饱蘸历史的古朴、一个吸收天地的生猛，它们是解剖历史谜团的利刃。既然是利刃，就难免磕磕碰碰。前不久我看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考古吴大师，他对分子生物学关于华夏起源的结论，表达出强烈不满。他坚定无比地宣称——化石是抹杀不掉的证据。他的主旨大意，其实是维护人类多地起源学说——也就是说，他认为现代华夏族，是从元谋人、蓝田人、山顶洞人缓慢进化而来。与大师观点截然相反，当今国际学术界的主流观点，认为人类起源于非洲。
质疑的态度，是最基本的科学精神之一。所谓的科学论断，不过是在特定条件下，被证实或证伪的命题。从本质上看，这些命题也只是暂时没被颠覆，而并非宇宙的终章。可惜可叹的是，迄今发掘到的化石太少。据说上百年来，在全世界范围内，人们挖掘出的古人类化石，连一辆大号卡车都装不满。那就意味着，专家所见所知的进化史，断片的时候居多。即使如此，还是能大概拼接出——进化的二叉树路线图——从700万年前的腊玛古猿开始分叉，一支成为南方古猿的其他种群，一支阿法南猿进化成能人。阿法种的杰出代表，是被称为人类之母的——露西化石，她曾经生活在300万年前的非洲。在能人之后，出现了直立人，直立人很快走出非洲，在欧亚大陆上野蛮生长。目前已经先后发现了十六个直立人种类，比如图尔卡纳男孩、海德堡人、爪哇人、北京猿人等。可悲的是，这些直立人运气不好，大多数已经灭绝，只留下一种顽强的智人，成为现代人的直系祖先。
这个进化的脉络，有化石佐证，有解剖学的理论支撑，似乎是可以自圆其说的理论。但也有破绽，留下四个大小不等的坑——坑一，南方古猿进化了700万多年，也就刚搞到人属三件套——直立行走、使用工具、脑容量扩大，而智人用了20万年，就演化出科学文明，是什么让智人的进化火速升级？坑二，从直立人生活的20万年前，到智人走出非洲的七万年前，这中间有十三万年空白期。在这段时间形成的地层里，没发现任何人类化石。这个神秘断层，意味着什么？第三，按人类学家的说法，走出非洲有三部曲，两百万年前直立人暴走一回，八十万年前到四十万年前，又搞了一次出非洲记。这还不算完，十万至七万年前，同样的大戏再演了一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家出走，古人类是要躲避什么，还是要寻找什么？第四，人类无毛无尾，刚出生会游泳，长大又忘掉，而且汗腺发达，综合了陆生和水生的特征，这跟黑猩猩、大猩猩区别挺大，更别提人类独有的智慧。这些对进化论形成了一定挑战，要等科学界来接招。
如果仅凭化石，科学家也解释不清进化史。于是有专家推测，消失的那十三万年，以及其他一些神秘现象，可能跟传说的大洪水有关。也许智人原来生活在海边，后来海平面升高，把他们生活的遗迹淹没在水下，因此就找不到化石。这当然只是合理推测，更合理的是出现了新兴学科——分子人类学。这可不得了，从化石采集基因，男性測Y染色体，女性測线粒体，测完跟现代人对比，一下子就精确制导，搞得八九不离十。依据线粒体的突变特征，可以推算出，现代人线粒体全部来自20万年前的一位非洲女性——线粒体夏娃。而男性的Y染色体，则来自15万到12万年前的一位男性。看到没有？化石界那个13万年断层，在基因这里被衔接上了。更重要的是，目前已经通过基因测序获得了——尼安德克人、丹尼索瓦人的完整基因序列。这两种早期智人，可能是第一、第二次走出非洲的直立人后代，他们跟第三次走出非洲的智人交过手，甚至有基因交流。凭着这些证据，科学家画出了一幅智人迁徙图，那真是星辰大海的征程，我重点看华夏族相关部分，寻觅无敌铁证。
进击的智人从非洲出发，他们的进军路线大概是这样的——在非洲东北部和南部、体型高大的一个人种，父系的Y染色体是A。在非洲中部雨林生活、个头略小的人种是B。A和B分别北上，到了红海边上，进化出新的四支队伍。一支是E，掉头转向了西非。一支是D，沿着海岸线向东发展，估计当时从非洲到印度海平面较低，有浅滩和岛屿可以通过，D族一口气跑到东南亚，然后又散到日本列岛、青藏高原。另外两支C和F，他们勇敢地跨过红海，向欧亚大陆腹地进发，这个时间大概是七万年前。其中C到达了印度河流域，后来又扩散到东南亚、澳洲、还有东亚部分。而F则首先停留在两河流域。没错，就是它，我反复提到的两河流域——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后来孕育出了人类最早的苏美尔文明。
F是非常值得关注的族类——F先后分化出了从G到T的14个人种，他们是生活在今天亚欧大陆的白种人和黄种人的共祖。F分化出的GHIJLT六大种类，后来形成了高加索人种。F分化出K，K是进化的另一个重要节点，他生活在伊朗高原。K衍生出R，形成了雅利安等族。从K分化出的O和N，长途跋涉到达东亚，形成崭新的人种。N的一部分继续北上，他们是北欧和北亚人祖先，而O逐渐成为华夏族主体型号。咱的O祖爷，大概两三万年前来到华夏大地，他们毫无疑问是西边来的，可能正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的祖先。还记得人首蛇身的烛龙吗？它生活的钟山，据说就是乌拉尔山。这些远古神话传说，跟染色体的来龙去脉，对得天衣无缝。当O祖来到东亚时，咱另一群祖先C爷也在现场，他们相逢的场景，我估计不怎么友好，毕竟失散了几万年，重新融合需要一番较量。同样从K分支出的Q族，那也相当勇武，他们部分加入东北亚的O和N，另一部分越过白令海峡，从北美一直干到南美，成为美洲印第安的祖先。
我用极极简的方式，复述了智人第三次走出非洲的过程。这里面隐含了一个悲伤的话题——当智人的时代来临，比他们更早走出非洲的直立人已经走向灭亡，甚至他们的后代，早期智人类型——尼安德特和丹尼索瓦等人种，也在新智人到来时，启动了灭亡机制，这似乎就是进化的铁律。所谓的进化，我觉得用异化可能更准确。异化是个什么概念？是从旧物种中变异出一个新物种，变异到什么程度？基本是两条，第一是生殖隔离，新老物种之间不能繁衍后代；第二是新物种出现，老物种随即灭绝。不仅人类如此，所有生物都遵循这项规律。我在复述进化历程时，既心存澎湃的激流，也常怀疑惑的漩涡，而支持不屑探求的勇气，是来自分子深处的，永不熄灭的好奇心——
想想看，古人类三次走出非洲，特别是智人主导的第三次移民。在十万年左右时间里，平均每年移动四公里，从非洲一直走到南美，是什么驱动他们不断走向下一个地平线？有人说是气候变化、有人说是种群扩大、根本的说法是为了有口饭吃。我觉得这些理由，都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动物长途迁徙，比如座头鲸和鸟类，运动的规律很强，与食物和繁殖的关系也很直接。而人类迁移，基本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和规律。勉强能说得上的理由，也就是这条——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每想到这里，我只能臣服在道金斯的观点之下。他在四十多年前，写下不朽的名著——《自私的基因》，他的观点简单而残酷，却直指真相——我们都是基因的奴隶。也许人类迁移的动力，就来自基因的野心。人类基因为了成为星球的主宰，驱动人类不断走向可歌可泣的征途。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先后经历了意识革命、农业革命、科学革命。在日新月异的进步中，人类也许正在酝酿下一次的基因突变和异化。
上图——座头鲸迁徙路线
上图——卫星追踪的鸟类迁徙
别说得太远了，还是回到正题，说说我华夏族吧。在细说华夏族基因之前，咱先看看化石的发掘情况。要说我华夏大地，那可真是地大物博，连人类化石的分布，也远比其他区域来得丰富。难怪开篇提到的那位考古大师，他有一百个不服气。近百年来，我国的人类化石发现，共计2000多处。最近几十年的发现，很多直接挑战了非洲起源学说。比如黄龙洞人、智人洞和福岩洞人、盘县大洞人等等，这些都属于早期智人。在这些化石发现里，有两道坎是迈不过去的——第一个是200万年这个坎，在这之前的化石，在华夏几乎没有被发现，虽然有个建始人，但存在争议。200万年前这个时间点，与直立人第一次走出非洲的时间，是大体一致的。第二道坎，是10万到6万年前，这阶段化石出现了断层，这时恰好是智人走出非洲，还没到达东亚的时间段。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智人没到，原来在华夏生活的直立人就灭绝了。就算本土智人的发现，可靠也可信。但那也可能跟尼安德特人一个级别，属于早期智人类型，并不能否认华夏现代人——来源于第三次出非洲的智人——这一共识理论。所以，我敬佩大师的爱国情操，但这跟科学结论毕竟是两回事，不能简单诉诸情感。
华夏直立人也好，华夏智人也罢，为什么会灭绝呢？有学者从气候方面给出了答案，这个阶段正好是最近一次的沃姆冰期。在十万年前那一段，最冷的时候，北半球几乎全部被冰雪覆盖，陆地冰层厚度200多米，物种大量灭绝。有意思的是，据地质学家研究，在沃姆冰期前，地表温度常年维持40度左右，各物种都调整到耐热模式。比如人全身无毛，而且汗腺发达，这都是高烤模式下的变种，这时突然就爆发了冰期。冰期这事本身也是个迷，大约每十万年搞一次。据说跟地球自转和公转轨道变化有关，也有说跟太阳与银河中心的位置有关，还有说跟宇宙物质不均匀有关，总之就是太阳辐射减少，温度降低引起的。也有一些偶然因素，比如小行星撞击，产生的尘埃形成云层，遮蔽了阳光，造成气温降低而引起冰期。著名的新仙女木事件，就是一万多年前，一次撞击造成的冰期。反正冰期是生命的剃刀，来时灭种灭族，去后照样生机盎然。寒武纪生命大爆发，就是冰期结束后的一次反弹。恐怖的是，冰期前兆往往是两极气温升高，大量极地冰雪融化，而目前的两极，正是这情况。
下一个冰河纪的到来，是注定躲不过的。但人类还有上万年的时间来筹划，咱这一代还不用替未来人类操心。我先替古人操心吧，重点看华夏族基因序列，然后再去比对文献和考古，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说到华夏基因，复旦大学有个团队，最近几年大出风头。他们測了爱新觉罗家的基因序列，也测了曹操家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团队测了我国男性Y染色体的情况，这成为解读远古神话的新一重证据。目前讲分子人类学的基因分类，有多种分法。一种是我前面复述时，用过的ABCD那种，这是按基因突变的先后顺序分类。这种分类方法，逻辑清楚且简单好记。结合世界地图，我看一遍就记住了，也适合各类民科运用。另外一种，是按照人类的体貌特征，比如黑种人、白种人、黄种人、棕种人等来划分，再把基因突变类型，跟肤色体貌挂钩，我觉得这个很难掌握，决定放弃不用。第三种，是用单倍群标号来表述，那是专家的语言，普通人基本会看晕。为了便于理解，还是把它和ABCD放在一起，两边对照参考一下，会看得非常清楚。
从上面这个密码本一样的对照图，我们可以看到父系Y染色体的组合分类关系。A对应M91,这个M91就是单倍群编号。B对应M60，M60是B的单倍群标号。如果要加上体貌特征，A和B都是最古老的黑色人种。我们前面划过重点的F，看到了吧，它对应的是M89，现在男性80%是从M89繁衍出来的。在F下面是从G到T的分支，其中K的单倍群标号是M9，M9是白种人和黄种人共同的祖先。M9后来又演化出了M214，M214又分支出了N=M231，以及O=M175，而M175就是本文的主角，华夏族的先辈，下面我们重点来看M175。
咱们的O祖爷，对应的单倍群标号M175，它们最早出现在缅甸和泰国一带。在他们之后，O族又分成三大主力人群，一支O1=M119，主要分布在东南沿海。一支是O2a=M95，主要分布在华南地区。另一支O3=M122，占今天汉族的50%以上，北方和南方的汉族，都非常普遍是这个类型。O族绝对是华夏族的主流，但也别忘了C和D。当O来到东亚时，直立人早已经灭亡。当时东亚的主人主人是C和D，他们是棕色人种，被称为老亚洲人。其中C=M130，在澳大利亚土著、满、蒙和哈萨克等，出现的比例较高。而D又包含若干单倍群标号，在日本人和藏族中占到相当比例。实际情况，肯定比我的陈述，要复杂得太多。而我还是走极简风，希望有个框架性认知就行。这一切都是恶补的结果，因为我要用到这些证据，来说明我的看法。前面一直铺垫，是为后面行文造势，以避免过于生硬突兀。
这里我说的人类化石部分，主要是看了理查德.利基的书——《人类的起源》。理查德家族可是大名鼎鼎，被称为古人类化石发掘的第一家族。而关于基因的部分，我是读了李辉、金力的论文《Y染色体与东亚族群演化》。两本书我都认真做了笔记，而且复述了一遍。我自认复述也是个澄清，毕竟这个网络热门话题，能复述清楚的也不多。复述之后，我趁机提出了三个问题，可供有兴趣的高手切磋——第一，咱的O祖，到底是从东、南、西、北——哪条线路进入华夏大地的？第二，O1、O2、O3这三大主力，在地理上分布的规律，究竟代表着什么，跟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有什么联系？第三，这一切跟华夏族的神话传说是什么关系？读书、质疑、解惑，我在思想的沼泽里，戴着偏见的枷锁舞蹈。用每一块事实的礁石，指向科学的彼岸。来吧，继续。
问题一:华夏族的来源方向
我查资料时候，发现各路专家对这个问题都语焉不详，这让我非常奇怪。按说方向也就四个，北面可以从蒙古草原和西伯利亚来，这个基本可以排除，因为那里没有大量O族分布。人种迁徙是个缓慢过程，走过路过都会有痕迹，至少留下基因交流的物证，没有留痕就可能没有经过。也可以从西边来，前面我说过，F生活在两河流域，K从F分离以后生活在伊朗高原。N和O从K分离出来，N从南往北赶路，最北跑到西伯利亚一带。也有说N是在陕甘宁跟O分手的，我觉得太牵强，可能不符合实际，后面我会说到N在华夏的分布。这时的O有两种走法，一种是直接向东，走丝绸之路那一线。另一种是取道南亚、东南亚，然后折向北，进入华夏区域。现在多数专家，认可这个路线。好吧，我觉得也有道理，假设O=M175在印度河流域成型，然后分成三支大部队——O1、O2和O3，他们接下来的进军路线怎样呢？我仔细查了一下，没有发现明确的说法。大概就是说，从印缅或中南半岛这两地方，O族先后进入我华夏区域。
要解答这个问题，得用我那个方法，要分析各地Y染色体的分布情况，才能找到最终答案。从O1=M119的分布来看，浙江、江苏、上海、湖南、湖北分布的比较多，专家说是分布在东南沿海，其实主要在长江中下游。而从O2a=M95的分布来看，主要在广东、湖南等省份。O3的分布极广，在各省差不多都在50%以上，这跟后世O3们创造的丰功伟绩有关，是历史变动形成了的一股独大局面。看O3就不能看区域分布，而要看原住民的民族构成。在云南的很多古老少数民族里，O3的分布比例几乎是100%，甘肃的O3接近75%，跟华北的情况类似。广东客家人的O3也接近75%，这似乎表明，他们确实是从中原逃到岭南的。综上所述，我觉得O1可能是从浙江登陆的，而登陆的地点，也许就是——长江或钱塘江入海口。O2是从广东进来的，也许就是从珠江入海口上的岸。O3不走水路，他们走的是云南那一带，这个路线下面再细说。
图例: 黄色——O3；深蓝——O3a
浅烂——O1；红色——O2a
问题2:考古发现和O族的对应关系
终于说到考古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发现灿若群星，我是下过一番功夫研究的。我心里的想法是，读古诗文只能积累一些语料，并不能脱胎换骨，真要了解鲜活的华夏灵魂，必须苦读华夏族创业史才行。今天的中华，其实包括了O族全体，也融合了C、D、N等多种成分。我们熟悉的一些少数民族，可能是咱基因谱系上的近亲。民族是历史文化产物，跟基因和人种差别挺大。比如说韩国，主要构成还是O2b。日本除了原住民是D，O2b和O3的比例也相当高。从基因角度来看，日本民族跟华夏是有联系的。基因是挡不住的诱惑，思想文化顶多是奢侈品，熟轻熟重得自己来看。
下来先从O3的发展路线说起——O3先到了云南，然后北上到甘肃天水一带，被称为古羌族。那里有个大地湾文化遗址，距今大概六七千的时间，在那发现了最早的彩陶。彩陶我在别的文章里说过，大地湾是发源地，然后是河南仰韶文化、再之后是甘肃会宁的马家窑文化，而内蒙东部和辽西的红山文化，也都是彩陶区的范围。所以，我认为O3到甘肃以后，休养生息了很久，渐渐启动农业文明，开始种植小米，这下实力大增。大地湾文化，据说首领就是伏羲的祖先。这下明白了吧，炎帝和黄帝的母系是华胥氏，伏羲也娶过华胥氏之女，他们是姻亲关系。古羌后来分支出了华胥族。华胥就是华夏，搬迁到陕西的姬水和姜水。然后出了陕西，炎帝的祖先在湖北、河南落脚，形成了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等。黄帝的祖先出潼关，向北走了一个Y字形。一部分向北折向西，在陕北、河套一带生活，那里后来出现了石峁文化；另一部分向北折向东，和当地的土著C携手合作，这就是著名的红山文化。在这样广袤的区域里，O3既是农业开拓者，也是生命播种机，这种推断还算合理吧？
接着说O2a吧，O2a的分布让我挺困惑的。他们出现在广东，这可以理解，因为是从东南亚进来的，古时候那个地方叫南越，在新石器时代那里有石峡文化。同样的O2a出现在湖南，那里有个高庙文化，高庙文化里有个很重要的符号——八角星纹。我在另一篇文章里，讨论过八角星纹，它是从八卦图演化而来，而八卦据说是伏羲创立的。八角星纹还出现在安徽含山的凌家滩文化，也出现在更早一些的山东大汶口文化里。我认为崇尚八角星纹的区域，应该跟O2都有点关系，他们从广东一直分布到山东半岛，甚至渡海到了朝鲜。这听来有点夸张，天南地北这么远，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但如果我跟你说另外两个基因类型——C和N的分布，你就不奇怪了。C集中在广东和黑龙江，N存在广东和西伯利亚。怎么样？进化之路够狂野吧。眼前的苟且，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天当房、地当炕，食和远方才是人生。
O1发展的后代，对应的考古发现，可能是河姆渡或良渚文化。河姆渡黑陶有个野猪的形象，猪是北极星的象征。良渚崇拜的神是太一，那个形象太精致了，太一也是北极神。在屈原《天问》里，时不时还会质问一下东皇太一，可见太一崇拜流传到楚国。O1比较亲近江河湖海，可能经历了从苏浙溯江而上的过程，一直延伸到长江中游的湖北。湖北的大溪文化、屈家岭和石家河文化，跟仰韶文化互相影响，我认为那是炎帝家族的领地。那一带在古时候，被称为云梦泽，范围相当广阔。属于O3的炎帝祖先，来到这个地方以后，代表先进文化和先进技术，很快就反客为主，O1只留下基因世代相传......O1的分布在广西壮族也很多，另外台湾原住民也是O1。可以推测在登陆浙江前，O1是从东南亚出发，先到了广西，然后掠过台湾、才到达浙江。我们用一张地理位置图，来显示整个O族的分布。
上图: O族后代与考古发现
问题3: 三皇传说与O3的超级祖先
复旦的分子生物学家金力、李辉，还有严实，他们在研究O3的分类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有45%的汉族男性，出自三个超级祖先。他们分别被命名为O3阿尔法、O3贝塔、O3伽马，这名字叫的太别扭，有好事者改称天皇、地皇、泰皇，借用的是三皇传说。我研究过华夏三主神结构，我认为天地相对、阴阳相配，三皇应该是伏羲、女娲和神农。考虑到好事者学问有限，主要是为了方便记忆，我就暂且沿用他们的说法。基因意义上的——天皇距今约7800年到5900年，地皇距今约7500年到5500年，泰皇距今约6700年到4100年。那么这三位超级祖先，有可能是神话传说的哪几位男神呢？这是最精彩的部分，容我仔细分说——
天皇——Y染色体标号是O3a1c—002611，这个复杂的标号和它的下游染色体支系，在今天的中华，占男性总人口的16%。它有一些非常特别的分布区域，集中在山东和环渤海区域，这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的——东夷区域！这个基因发现首先震惊了我，然后我想起了连串的证据——伏羲的母亲在雷泽怀孕，雷泽就是今天山东菏泽；大汶口文化那个八角星纹，是伏羲演八卦的变形，也在山东；楚帛书里提到了伏羲和帝俊，伏羲排名在前、帝俊在后。帝俊是东夷的神，原来伏羲也是，而东夷中心在山东。华夏族是西来的没错，但真正九转丹成是在山东。伏羲的祖先生活在甘肃大地湾一带，然后和炎帝、黄帝的祖先一起，向太阳升起的东方进发，出了潼关以后，伏羲族向东、炎帝族向南、黄帝族向北。最后，伏羲族停在了黄海之滨，这里原有的帝俊后人，他们是古老的C族与年轻的O2的融合体。一两千年之后，黄帝族到来，进一步强化了和伏羲同源的O3，也从大汶口文化发展到龙山文化。龙山时代席卷宇内，陶寺文化、王城岗文化、石峁文化、屈家岭文化......青铜、文字、城市，华夏文明正式登场。我坚信黄帝出生在山东曲阜一带，那是东方的耶路撒冷。而这神奇的002611，极有可能就是——伏羲本人，他是山东人。
地皇——Y染色体标号O3a1c=M134，这也是很重要的信息，它分布最集中的区域是在西北，藏族主要由D族和O3下属的M134两大型号构成的。因此可以推断，这位是炎帝和黄帝的祖先，是华胥族、少典家的前辈，那时生活在西北。但应该不是炎帝或者黄帝本人。而泰皇——标号是O3a1ca=M117，现在后代遍布全国各地，分布比较均匀，很可能就是黄帝本人。学者还专门做了数学模型，计算了黄帝的子嗣情况，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繁衍到今天这个程度，理论上完全可能。看来我们自称是炎黄子孙，真是毫不夸张。五百年前不一定是一家，但五千年前绝对就是一家。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让华夏延绵不绝。咱是进化赢家，绝不能妄自菲薄，也嘚瑟不得。在进化的路上，失败是不可逆的淘汰，惟适者可得永生。
除了O3的这三位超级祖先，O1里也有一位被称为——海皇，他的基因标号是O1a1，占到汉族男性的13%，分布比例最高区域在华东，他应该是良渚文化的某位首领，具体是谁不知道。同样的C型也有一位超级祖先——冥皇，他的子孙占9%，分布在C的南支，就是广东一代，具体人选也没有。看出这里面的差别了吗？O3是华夏族的原型，从一开始崇拜的就是祖先，伏羲、女娲都是人性高于神性。从根上说，这就是基因崇拜，后来发展出的儒家，又进一步强化了宗法制度、伦理和哲学。而其他的O家人，则崇拜诸如帝俊、太一这类超级大神，他们的神性高过人性。O3能够发扬光大的秘诀，也许恰巧就藏在这里。
上图: 五位超级祖先和基因分布
上图:各族O3（M122）O2(M95)构成
上图:人类23对染色体
上图:人类与黑猩猩2号染色体差异
华夏族的基因故事，是每个人都有戏份的倾情演出。我不知道自己的基因类型和标号，只知道我们老黄家原来也姓姬，五千年前在泰皇面前说得上话。后来谪居江夏，为躲避战乱又去了八闽。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抛家舍业是个悲剧。但意外躲过劫难，又是侥幸之喜。到了我这一代，浑浑噩噩几十年，忽然开悟喜欢上考古。八角星纹蕴藏的易理、太一神像介字冠连带的＂天盖说＂、石峁文化独眼石人的草原传奇、仰韶红陶上的玫瑰花和叶、陶寺文化陶碗里的大野龙蛇......这些来自远古的符号，瞬间撬开了藏在基因里的记忆，把我从一个痛苦的骑墙自由派，变成逍遥的神秘主义者，这是挣脱也是宿命。每个人都可以寻根，这就是在如梦浮生里，给自己找个精神的落点，再搅起另一个梦想的泡沫。
在寻根的漫漫路途上，历史学家使用的工具是文献，考古学家使用的工具是文物和化石，分子人类学家发现真相的依据是基因。从基因上来看，已知人类和黑猩猩，在六七百万年前开始分支。进化走到今天，他们到底有什么差别？分子生物学家灵机一动，也測了黑猩猩基因。测试的结果，科学家没有深说，反而是大量的外行在起哄瞎扯。我看到有人说，黑猩猩基因，跟人类99.9%都是一致的。这纯粹是哗众取宠，或者是存心误导。事实上黑猩猩有24对染色体，而人类只有23对。逐一对比就会发现，秘密藏在二号染色体上！黑猩猩的二号染色体——2a和2b，是两对独立的染色体，而人类的2a和2b，在进化的路上早已合二为一，这就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判。人类的二号染色体，结合成一个超级强大的平台，携带的基因信息一个不少，但能量因合并而大大加强。二号染色体，是人类第二大染色体，它的功能是什么呢？听清楚了，这是物种起源最大的秘密——二号染色体跟大脑发育有关。从医学角度看，二号染色体病变，会导致儿童智力低下，并产生多种畸形。这恰恰说明了二号染色体，与意识和智慧的产生紧密相关。
地球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小蓝点，而人类是地球唯一拥有意识的生命。意识来源于二号染色体的突变，这个突变是自然的选择，还是高维生物的基因改造，我没有找到答案，或者有人不愿说出答案。相反，更大的谜团隐身在一号染色体上，它是人类最大的染色体，它的功能极为本质，决定着人的生死。写到这里，我不仅想起了古老的圣经故事，在伊甸园里有两棵树——其中一棵是生命之树，另一棵是智慧之树。亚当和夏娃偷吃的是智慧之果，失去的是永生之路。这个故事不是神话，而是个费解的预言——人类的进化，正是按这个方向，一浪高过一浪地向前发展。那个智慧之树，难道就是二号染色体？而永生之果正等待着一号染色体的变异，或者是基因工程的突破？
想到这一层，我既兴奋又陡然生出敬畏。暗自托人搞来一堆原石，这是辽西那旮瘩出产的化石胚子。我拿起家传的地质锤，一页一页地敲开沉积岩。那些页岩象书卷一样打开，狼鳍鱼的化石，栩栩如生地凝固在里面。狼鳍鱼名字很嚣张，形象却极为温顺，它们是一亿五千万年前的造物，而今却是我把玩的收藏。我借着燃烧了四十亿年的夕阳余晖，端详这些燃情岁月的留影。人和化石都是基因打造的凡胎，偶然成为地球编年史的句读。物竞天择的力量，不惟神奇、而且神秘。在波澜壮阔的生命史诗里，曾经跑过万亿个物种，而今幸存的大约一千五百万种，劫后余生的不过百分之一。每一条性命都是一枚骰子，跌跌撞撞地投进四维时空，最终走向毁灭和新生。蔚蓝星球的物种，不管多么煊赫一时，也不论什么来头的霸主，灰飞烟灭也就一哆嗦的事，残留的化石是悲喜交集的纪念碑，用隐晦的地质语言，书写着微茫的演化信号。我手擎地质锤上下翻飞，脑子很快跟不上节奏。右手一偏，正好削在自己左手上，立刻血溅当场。好个狼鳍鱼，你锈成一把枯骨化石，有我才重见天日，却反咬老子一口。我不禁叹息一声，鱼神，额的鱼神！思路顷刻间崩溃，原来今日不宜多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永生神话。
上图:最早的彩陶——大地湾彩陶
华夏图腾——大地湾人首蛇身（O3）
华夏图腾:马家窑人首蛇身(O3）
华夏图腾——裴李岗人首蛇身(O3）
华夏图腾——石家河人首蛇身(O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