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奋的生命

Sep.

01.2022

▽

▽

清晨的长椅挂着隔夜的雾霭，焦黄色的阳光从脚底一寸寸生长出来，远处朝花浅败，暮果摇坠，眼下婴孩雀跃，迸发着难以抒怀的旺盛精力。

晨光下的小区里，几家大人带着孩子在楼下玩耍，宝宝们看着年纪都差不多，可几圈望去却难见如我家这般“活泼”的。每次略带抱怨地跟人说自家孩子如何淘气的时候，大家都会说：“不淘就不是小孩子了，别说你家小男孩了，现在小姑娘都淘得没边儿！”话虽如此，可孩子们的边儿在哪里呢？他们看到的边缘其实不过井口池沿，哪里知道百川东到海，汪洋跌宕的波涛之间，自有着另一种他们无法逾越的高度。每次听人这样讲时，我都在想“夏虫不可语冰”，那些扬言自己宝宝淘得没边儿的人，说这话时双手交叉在胸前，而孩子就稳稳地站在他们身旁，像忠心耿耿的随从那般，脚底生根就要原地开花结果了。这些被效忠的大人们，他们哪里知道“淘”的极限在哪儿，自以为活泼就是调皮，殊不知什么是踢天弄井、大闹天宫。

也许是我们将担心的情绪影响到了对孩子的判断，当他带着旺盛的好奇心要将家里的所有柜门打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其中物品纷纷扔出来的时候，我们给出的反应是制止；当他很坚定地要走进草坪，去捡石头、摘花拔草的时候，我们给出的反应还是制止；当他看见台阶就一定要踩上去，不顾一切登高爬梯的时候，我们给出的反应依旧是制止；当他看见小猫小狗无论多么穷凶极恶还是要冲到跟前瞧瞧摸摸的时候，我们给出的反应终究不过是制止。于是，他小小的身体就要拼命抵抗我们的束缚，在危险面前不顾我们的强抱，两只手高高举过头顶，使出一个千斤坠，挺直了腰杆用身体演绎着一根坚硬的木棍，不住地挣扎、嘶吼、反抗、呐喊，这时候你耐心疏导他全然不顾，你大声警告他就同样叫喊，你以为用武力可以震慑他的好奇心，但换来的却是他的反击和效仿。

此刻，我们刚回到家里他就睡了，看着他绵软香甜地躺在床缝里时，我忍不住感叹这是怎样一种生命的怒放啊！我甚至从未在他醒来时看到过他放松下来的小肚子，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如潮水般轻缓细腻地流下来，淌进床单的纹理间，不禁吹弹。那软弱放松的手脚也任你随意摆弄，一时间，平日里的慌乱被按下了暂停键，我一点点靠近着他的小肉脸，屏住呼吸让他的鼻息落向我的唇颊，仿若真气运行，生命的波澜在我们之间跌宕难消。

我想，孩子的精力或许遗传了他的爸爸，曾经就听他说过觉得自己像是一位精神病患者，不断经历波折，却永远亢奋如初，对新事物的好奇心长盛不衰，对待生活时刻保持着乐观和求索。这让我想到，或许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力都呈现着不一样的强弱，有的人稍有不顺就沉落谷底，怕累怕伤胆小懦弱，而有的人却无所畏惧，面对汹涌澎湃的世间横冲直撞，不怕头破血流，撞了南墙拍拍身上的土便又爬起来去撞东墙，不觉得疼也不顾疲累，满腔热情难以释放。

这段时间我痴迷于看窗外的飞鸽，成群结队的它们将一簇飞影落在临近的楼宇上，短促有力地来去自由。在所有我见过的鸟类中，它们振翅的频率是最快的，抖动羽毛的姿态仿佛狂风中的蔷薇，停落在屋檐上时，小脑袋也无时无刻不在灵活地转动，好像短暂的生命在它们身上有着深刻的记载。

或许，这曼妙的生命对我们来说有着不言而喻的契合，有些人带着天生的使命感注定要完成一部分差遣才能归返，而有些人却仅仅是为了享受时光的流转，旁观这世界的沧海变迁，所交集的部分仿若倾盆大雨中的长亭，滂沱和潮湿在那里彼此清晰地展露无遗。可无论是黛玉般娇弱的身躯，还是仲达般坚韧的流年，生命的花朵都在百草丰茂的园地里姹紫嫣红地竞相开放着，其中越是亢奋的，就越难以忽略，更不甘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