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25.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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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分类标准好繁细,甚至从汉语词典里随便拎出一个词,就能在人间劈出一道深渊来,将芸芸众生一分为二。比如喜欢红色的人和不喜欢红色的人;留长发的人和不留长发的人;交社保的人和没交社保的人;已婚的人和未婚的人……
尽管这些深渊能区分出人间的不同,却都不妨碍我们无障碍地交流,彼此寻找相似的地方,拉近互相的距离。但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人海茫茫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可是雾霭沉沉,却有人可以完全相悖,活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我想她就是这样的人,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她和我最不一样,是镜面里那个完全和我相反的人。
我喜欢文字,尤其喜欢华丽的词藻。我将这些绝美的句子摘抄在本子里,觉得生命因此而炯炯生辉。可她翻了两页,却说这些文字画蛇添足,覆盖了句子原本的意思,读来晦涩。我问她喜欢读什么样的文字,她说喜欢真理,喜欢纯粹的事实,喜欢一句话就点题的叙述。
我挑婚戒的时候,她建议我买黄金的,理由是:“黄金属于资产,而钻石属于负债。”我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跟风买了钻戒。也许是还没意识到婚姻是一场投资吧,依旧满脑子浪漫主义糟粕。
上次聊天时,我跟她分享自己刚拆的盲盒,我说自己挑了很久终于买到了最喜欢的那款娃娃。可是她却对此毫不理解。还告诉我少买那些“供着”的东西。她觉得那些摆设品很无用,作为没有用处的东西,她的理解就是浪费资源。可是我却很喜欢生活里那些无用的东西,甚至以此为精神支柱、快乐源泉。
这个小娃娃其实承包了我那一整天的快乐,我会因为偶尔想到有她的存在而喜不自胜。现在我把它摆在自己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仍觉得它闪闪发光,浪漫而美好。环顾四周,我发现其实身边多得是这样的东西。满桌满眼都是色彩斑斓的装饰,而这些装饰虽然平日里没有多大用处,可它们却实实在在妆点了我的梦,美化了我生活的细节,带给我每天愉悦的心情。
如果说这些东西没有用,那我实在想不出更有用的东西了。
然而她作为一个极简主义者,拥有超实用主义的消费观。在她的价值认知中,如果买来的东西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供着”,那么人就活成了物品的奴役。如果一件东西没有实际的用处,那么也就失去了与价格对等的价值。
我很羡慕她对世界的感知,和对外物的控制力,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正如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一样,她也拥有一个清澈见底的人生。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淤泥般堵塞的人情世故,没有需要敷衍寒暄的社交,也没有过度修饰的梦想和愿望。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面镜子,能让我原本绚丽的生活在此卸下伪装。
没有了鲜花的修饰,没有了画报的点缀,没有了玩具手办的簇拥,我的书桌其实和我的生活一样,贫瘠、荒芜、平凡、庸碌……我甚至想不到一个实用主义的框架可以套在自己身上,好像我从前一直追求的美好都是毫无用处的消耗。
也许在她眼里,如果我喜欢画画,但是画不出名贵的艺术品,也不能开画展赚钱,那么画画就是在浪费时间。如果我喜欢文字,但是写不出有爆点的内容换取浏览量,那么写作就是虚拟人生,毫无价值。如果我喜欢盲盒手办,但是不能将它们投入到实际应用,那么收藏就是我被物质支配的罪证。
站在镜子前,我不知道谁才是那个镜中人。如果现实的她无法承认生命犹如一场梦境,那么我如梦般泡影的追求,便是虚拟人生最佳的佐证。可实际上我们又像是一棵大树上,两片离得最远的叶子。我们沐浴同一场夕阳,呼吸同样的空气,以相同的姿态生长在旺盛的夏季。如果没有那道从天而降的深渊,或许我们也会被人误认为是同一种生物、同一个生命、同一片叶子。可是如今我们站得笔直,于各自的镜前伸出我们同一侧手臂,光影重叠,却天壤之别,犹如相似的命运里,生出了两株异色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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