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25.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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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颠沛,没有逃离,我安顿下来,像行李未曾远行一样,回到了熟悉的往事里。
这座小城如荒漠般广袤,处处飞扬着回忆的沙砾,踏步各处,身不曾沉沦,心先会融化。我便是在这种融化的感知里,渐渐拾起了故土生长的心气。
人是会在安全感中获得习惯的,然而这也是我们身心坍塌的真相。往往越是在周身放松的情景下,身体和心灵越容易一反常态。
故乡的安全感也是拘谨的来源。当我站在窗边寻找熟悉的街景时,一眼望去却全是崭新的楼宇。老旧的小区一夜间焕然一新,沉沦的土壤被翻新为广场,三三两两的住户支起烧烤架呼朋唤友,这一幕幕仿若儿时的光景,却在崭新的背景下徐徐流入眼中。那些吃饭喝酒的路人还是曾经的路人吗?还是早已更新迭代,延续着前人的喜好,继续成为这座城市的生机。
一次带孩子回到奶奶的老房子,孩子在里面跑,我却惊恐地站在狭小的空间里,不知该如何释放内心对这里的思念。因为一切都变了,房子变小了,小到转不开身,举手投足都受限制,好像爱丽丝巨大的身体陷进了小房子。我问爸爸:“小卧室一直都这么小吗?当年我妈妈就是在这里坐月子,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里睡觉看电视吗?”他也迟疑了一会儿,指着一个电视柜说:“原来没有这个柜子,可能会大一点吧。”可我环顾着眼下儿时觉得是家的地方,凌乱狭窄,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紧密地拥挤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了曾经能容纳一家三口吃饭睡觉。
再看厨房里,更像是个小人国,所有东西应有尽有地堆簇在一起,只留下两只脚的空间在里面周旋。我无法想象曾经一家五口坐在里面吃饭的情景,仿佛回忆在随着时间缩水,世间不断成长的人只有我自己。
无限事,不言中。也许在孩子渺小的视野里,此处也有着旷野的容量,浩渺的烟波。想来我们一代又一代唐突地出现在这间房子里,穿衣镜照到神采奕奕又血脉相承的我们,也会感叹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吧。
那天爸爸和我带着孩子匆匆离开了老屋,因为这里承载了爸爸全部的童年时光,所以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感触。可他却说回忆都很昏暗,没什么值得想念的。
从前楼下坐在门前议论纷纷的老人们都不见了踪影,这栋楼沉寂地旁观着人间的聚散,亦如爸爸口中的不值得,对待万象更迭无限冷漠。
此时孩童的奔跑与嬉闹在楼区间显得格外扎眼,来往目中无光的居客,似乎被这许久不曾听闻的童语惊扰了。虽然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充满了小伙伴们没日没夜的欢笑,但此时旧时的广场已长满了杂草,车子杂乱地停放着,好像那些不眠不休的孩子们一一长大,并在成长中失去了所有儿时天真的梦想。
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一跃而下,可是当时的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孩子也会站在那阶门栏上,迈出小脚朝天一跃。我们的生命在这里踏上了相同的土地,这使我想到遥远的一切此刻正如期待般走向安宁。
曾经散布在夏天里的小孩子们都离开了旧日的草地,告别了那个比赛抓蚂蚱的下午。坐成一排谈论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的老人们也走出了此生的局限,不知成花为草,沦落天涯何处。我又回到了异乡的居所,在我认为辽阔的土地上经营着孩子的童年。
也许很久以后,一个少年从这里走出去,回顾的时候也会感慨旧日的渺小。这个我如今看来风生水起,又朝气蓬勃的地方,在日复一日的四季流转中,不知又会成为谁回不去的往昔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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