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
01.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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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风吹了一宿，门也响了一夜，自从换了新的大门，门缝就没再合严过。早上孩子问我：“妈妈什么声音啊？”我说是大恐龙在吹风呢。孩子钻到我怀里又问：“大恐龙为什么吹风？”我说：“因为它生气了。”孩子又追问：“它为什么生气妈妈？”我说：“因为它家的门总修不好。”
这个世界的风无孔不入，偏偏我们又无法将自己严密地包裹，所以即便是住在有缝隙的房子里，还是觉得内心安稳。想来这间屋子存在很多问题，都是在装修时遗漏的。那时候明知道哪道墙上有裂痕；哪扇门需要堵上缝隙；哪块瓷砖忘了一条美缝线；哪个吊灯旁掉了一块墙皮……当时心想以后有时间再填补吧，先这么住着。然后住着住着，那些不影响大局的问题就都被接受了。随着生活的深入，日子流逝的痕迹在一间屋子里逐渐深刻，而那些最初的遗憾也会被后来的问题追赶上来，缺口一层叠一层地覆盖着，很快就使人迷失在家门之内，安逸地迎合着一切缝隙，不再心存怨言。
虽然在风声中我仍自怨自艾，但实际上等风停了，我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我还是不会去处理门的问题，正如我们一味地抱怨生活里的不愉快，但依旧按部就班地走进社会的秩序。曾荒诞地认为，我们一切“不作为”的抱怨都是自己无能导致的。然而实际上，我们之所以还没有逃出去，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如想象中那么讨厌此刻的状态。生活的枷锁也不是只需要一把钥匙，或者一股冲动就可以解开的。我们所谓的困局其实不止一重，我们口中的糟糕透顶也并没有那么一文不值。
所以更多的时候，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有无法言说的“但是”使我必须留下。
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叫醒我的时候，我想着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也许过两年就好了。可我也清楚地知道，“两年”只是安慰剂，两年之后还会有新的问题。所以我的期盼也是有缓冲的，至于到底要缓和多久，我才能与这个世界严丝合缝地匹配呢？我不知道。
几天前给奶奶打电话，连着打了两通都被挂断了。她从来没挂过我的电话，所以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大概率是按错了吧。后来等了很久，等得我都把这件事忘了，奶奶又给我打回来了。她说自己在看直播，不能中断，所以就给我挂断了。我问她什么直播这么重要，她说她也不清楚，就是连续看几个小时可以给几块钱。我问她今天挣了几块钱，她说：“现在给的越来越少了，今天看了一整天，才给不到一块钱。”
我原以为我所盼望的远方有无尽花海，可是看到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在为了几毛钱耗费着时间。我原以为自己的时间无比珍贵，好像来不及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天就过去了。可是奶奶拥有过那么多的时间，却在往后更稀薄的日子里兑换那么廉价的事情。我问她为什么不珍惜时间，做点想做的事。她说：“反正也闲着没事，看个直播就当玩儿了。”可是她为了看直播，直接挂断了我的电话，她觉得不能中断的事情，已经成了她此刻最看重的事情。这件事情还不值一块钱。在她银发苍苍的岁月里，每天不过是一枚钢镚的重量。
我想，我的等待还是太虚妄了。两年以后，我又会沉沦在哪一桩琐事里，哀怨哪一次黎明？
等待修葺的事物一桩一件摆在我们未及抵达的生活里，一路拾来，最初那个最要紧的事也变得轻盈了。我们站在风里，无法抗拒地接纳着流年的缝隙，也正是这些粗糙的遗憾，使世间的光线透进来，使我们在谈不上“蜕变”的人生路上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形状。
我想，住在海边的人怎能不习惯风声呢？只是被承认、被注视、被反驳的日子，如何能忽略风声，安稳地降落在本该聒噪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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