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娟（湖北山河律师事务所专业刑辩律师，曾任职法官多年，咨询交流：15872410305限工作时间拨打）
昨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窗外阳光明媚，春回大地，绿意萌生，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元宵争看采莲船，宝马香车拾坠钿”的欢乐意境，而对于身陷囹圄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他们的家属恐怕更多是满怀“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的世事难料的疑惧。佳节倍思亲，实属人之常情。
除了思念与担忧，家属还能做些什么？
想起正月初八上班第一天接待、洽谈时见到的一位嫌疑人的妻子。
“我好担心我老公，从他进了看守所到现在，我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法上班，每天和孩子抱着哭。”
我问她：除了哭，你还做了什么事？
“我每天去派出所问我老公的情况。”
“问到什么了？”
“除了人还在看守所，其他的什么都问不到，警察不告诉我，说了一些我也听不懂。”
“你还做了什么？”
“我百度了，我老公的案子马上就会到法院了。我想请律师，让我老公判轻一点。”
“你怎么判断出他的案子马上到法院？”
“百度上说了，从进看守所到开庭只要两三个月。”
“你老公所牵涉到的犯罪嫌疑，事情发生时，你是否在场，是否亲眼目睹？”
“没有。”
“那么你怎么确定他的案子一定会被起诉到法院呢？”
“被抓了啊，肯定是犯罪了啊，不可能不到法院啊！”
“我做过多年刑事审判法官都不敢断言你爱人是否构成犯罪，你怎么会有这样肯定的判断？”
“我百度了的，网上说......”
以上只是我和她对话的一点点片段，大家应该能看出问题的所在。这种通过百度、通过亲戚熟人顺嘴一说，甚至通过主观想象猜测而在刑事诉讼尚在进行过程中，甚至刚刚开始，就已经给自己的亲人“做了法官”、“判了刑”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而且比例还不算小。
律师，很大程度上跟医生类似，不能因为病人不通医理、缺乏医疗常识，就拒绝诊治。当然，律师因为家属极其难以沟通、导致缺乏委托的互信而拒绝接受委托，甚至拒绝提供咨询，是无可指摘的。这与医生相比，在对“患者”的选择权、拒绝权方面要自由许多。
人言医者父母心，一名真正的刑事律师往往也具有以慈善为怀、以职业道德为镜的苦心，对嫌疑人满怀牵挂、担忧之情，将对方的困境视为自己的痛苦。
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从职业伦理上讲，也大可不必将工作与私人情绪混同过甚，但公平正义理念深入骨髓、尽职尽责精神渗入血液的刑辩律师，真的很难将二者果断、明晰地分开。
当看到一件案子有突破口，有法律空间时，哪怕家属既糊涂又固执，我们还是尽量希望做通家属的工作，用自己的介入来为案件的走向获得一个柳暗花明的转机。
虽然这是在具体开展工作、拟定方案之前，只是根据有限的、不见得完全准确的信息所望见的模模糊糊的突破口和空间，但如果不是具备高度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储备，以及敏感、精准的职业判断力，这个突破口和空间根本无法被捕获。
遗憾的是不少家属并不清楚这一点，我们恨不得将所知所断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的慷慨豪爽，被部分家属视为理所当然。
欣慰的是哪怕再没有法律常识的家属，在走访咨询过多名律师后，又都能发现这一点。也许有对比才有鉴别。
开篇所述的这位妻子，在咨询结束后的第三天，恳请我接受委托，并坦诚这两天又拜访了三名律师。同时保证尊重律师、信任律师，不再用道听途说、主观臆测来干扰律师办案进度。接受委托后，我也明确告知她，不要再往派出所跑了，案件二十天前已经侦查结束并移送检察院公诉部门审查起诉，经与承办检察官沟通，本案构成犯罪的证据不足，即将退回侦查部门补充侦查，并非这位妻子所猜测的“肯定犯了罪”、“马上到法院”。我叮嘱她，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上好班，带好孩子，照顾好家庭，案子的事情，交给我们。
天下之大，人才何其多，又有哪位律师敢说某个案件的辩护“非我不能”、“舍我其谁”，只是这一刻，不论出于何种机缘，我们和陷入无助、困苦的家属相见了，这便是值得珍惜的缘分。
在这段缘分中若能通过我们的多一言、多一语，让彼此之间的信任增加一分，我们又何必吝惜词句？时间是金钱，但善意也可暖人间。即使无缘合作，为焦虑不安的灵魂带来几丝抚慰，也是行善积福。谁能保证永生不会遭受困苦，永世不需滴水之恩？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在元宵佳节，为我的当事人祈福，也祝愿家属们更加坚强，只要还有等待，纵使越过桑田沧海，他终究会回来，与你共赏余生的每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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