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大师马奇的肺腑之言

现代人文科学对人类行为的刻画带有浓厚的计算主义色彩和结果主义色彩，因为他们大多以结果主义理性为基础，尤其是管理学和经济学。行动是选择，选择由预期、激励和欲望驱动，这些观点可以追朔到古希腊文明。

毫不奇怪的是，现代商学教育把结果主义当作神圣的教条来传授，而且在制定决策时把之奉为金科玉律。我们评价每个可选方案，选择那个预期结果最好的方案加以执行。我们不仅自己这么做而且认为所有人都会这么做，并在这种假设之下去管理一切。这种做法是向社会观念致敬，对于人类来说这种观念价值巨大，我们很难放弃它们。

然而，以上观念具有极大的局限性。舒适的完整感让我们几乎看不到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理解、激励、评判人的行为。这就是，人的行为不是基于预期结果的，而是为了履行责任、实现自我，这种意识是强调人的自我概念、身份和正当行为，而不是预期、激励和欲望。这种意识在商学中卑微失色，在人类精神伟大见证的文学巨著《堂吉诃德》中它被表达得淋漓尽致，堂吉诃德听从自我的命令而不是环境的命令，展示身份理智而不是现实理智，遵循适当逻辑而不是结果逻辑，追求自尊自重而不是自私自利。伟大的热情、伟大的承诺、伟大的行为，并不是因为对伟大结果抱有希望，而是因为愿意信奉正当的人生随心而欲且不带条件的主张。堂吉诃德提醒我们，如果我们只在不被辜负的时候去信任（真正的信任是为了让信任成为真正有意义的东西而必须要去信任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人），只在有所回报时去爱，那么我们就放弃了为人的本质特征—愿意在自我概念的名义下行动，不管结果如何。当我们意识到我们除了是社会人外还首先是人时，我们就能用一种不那么结果主义的观念去认识我们本身。

如果有人说这一切浪漫的疯狂和任何行为都需要用结果加以辩护时，这个结果也许具有进化学的优势，有利于传统的保持，有利于信仰的传递，那么堂吉诃德的答案就是最好的反驳：“游侠骑士之所以让自己疯狂，既不是为了别人的嘉奖也不是为了别人的感谢，游侠骑士的愚蠢行为不需要辩护。”从人类有限理性来看，人人都在愚蠢的行为中渴望以更多的戏剧性来回报自我。

日常生活的平凡现实很难面对，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是，我们还经常有一种堂吉诃德式的高尚情操。我不会佯称完全忽略结果是有可能的或者可取的，但是我要说，为了供奉教育的神殿，我们也许需要把它从那些对激励、对预期结果负责的资助者、院长、教员和学生的手中营救出来，然后把它交给那些对自我感、对内心呼唤负责的人，那些因为知识和学问代表正当人生而支持并追求知识和学问的人，那些不是因为书与工作有关，而是因为书与工作无关而读书的人，那些不是为了提高声望或者造福世界而是为了向学问致敬而做研究的人，那些吧学习机构作为美的载体、人性的证明而忠心供奉学习机构的人。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否可以想象，更别说是否可以实现，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说，像堂吉诃德一样，我们知道我们是谁。

（本文发表于《斯坦福商业评论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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