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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少女


那晚,高中同学茹鹃说要我带她去铁道上走走的时候,我的确吓了一跳。这个妖怪少女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然,这不是个灵异故事,更不是妖怪故事。我要跟大家讲的这个故事里,其实没有真正的妖怪,就是一个小光头和一个短头发女伢的故事。

1
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在小河城学院男生宿舍里,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多半是食堂旁西门餐馆的老板老鲁,他喊着一个个陌生拗口的男生名字,回荡在臊腥酸臭味的空气里。
这些名字对他来说,都是一块钱。因为那时的男生是没有手机这种高级货的,宿舍里连座机也没装,如果你要打电话去宿舍找一个人的话,只有打到西门餐馆请老鲁,喊人。
刚入学一个月,我们就熟悉了这些套路,和这些陌生名字背后的倒霉鬼,“303的杨伟(阳痿)”,“412的石进(使劲)”,“213的杨水波(羊水破)当然还有我,“106的车大基。”

可是,那天中午,喊我名字的声音,却是个年轻女的。
女生当然是不能进入男生宿舍的。可是,我的宿舍在一楼,106。走到阳台上,不到十米,就是围墙和铁栏杆,隔着铁栏杆就能看见我们宿舍的阳台和阳台上挂出来的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内裤。

一个女声在外面做死地喊:“鸡哥,鸡哥,鸡哥。”
那时候是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光着身子,从床铺上爬了出来,看到栏杆外,站着个白色裙子的高个女伢,正在冲我没心没肺地笑:
“鸡哥,我回来了。”
我连忙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跑了出去。
面前这个小脑袋,高个子,穿着白裙子,伸长了手像是一只大水鸟的女伢,就是我的高中同学茹鹃。

“你怎么回来了?”我边说边系扣子,“不读书了吗?”
“不读了,读书有什么好玩的。”她大大咧咧地笑着。
我吓了一跳,又不敢信,“我日,那什么好玩啊?”
“哎,你怎么剪了个光头?”她伸出手来,摸我的光头。
她一米七,我一米八,可是“男儿头女儿腰,只可看不可捞”。我吓得一把打掉她的爪子,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嘴巴里吐出几个字:“走吧,莫站在这里讲话。”

现在想想,当时的场景的确很土。
我的光头像是个硬壳鸟蛋一样,在秋阳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辉。嘴角挂着莫名的傻笑,上身穿着件满是洞,脏啦吧唧的灰衬衫,下身是件散发股骚味的足球裤子,脚上双烂拖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呛人的酸臭味。整个人就像是周星驰电影里爬出来的经典屌丝配角,用小河城人的话,就是个纯正的哈卵。
我睡眼腥梦地和她走出了宿舍区,当时是一点半,学校午休的时间,大部分人都躲宿舍在午休,校园里虽是大白天,却很少人,我们像两只寂寞的鸟,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说,穿过了大半个校园。
一路上,我睡意朦胧,意识迷糊,以至于下午上课的时候,被同学揶揄,才想起来,那是我大一以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陪女伢散步。

没多久,我们就走出了校园,来到了大马路上。茹鹃伸出手来,拦了客运中巴车,上车后,她朝我挥挥手作别,我才如梦方醒似的,想起了些什么。
我往学校走去,才想起来,刚才茹鹃在中巴车上,像是一只大鸟一样的向我挥手告别,我想起了什么,又忘了的东西,原来是她的外号,茹鹃的外号是“白鸟”。
再想想刚才的场景,一个女伢大中午的跑到男生宿舍外面喊“鸡哥”,估计整个楼都会被她喊勃起,真是妖怪得可以。

2
当天晚上,我踢完球,洗完澡,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阿乙猥琐地说,你可得把握住机会。
“什么机会?”我光着膀子,在擦光头。
“上床的机会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想想中午的那女伢长得还不错的,又无聊,一人在家,父母都在上班,没什么朋友,只有你,干柴烈火的,你还不把握好机会?”

下午的时候,他这个骚货已经跟我打听过茹鹃的事情了。用他的话,说起来就是,送上来的逼,不操白不操。阿乙这小子,烟屎牙,三角眼,看了漂亮姑娘,眼睛就直了放光,一看就是个下流胚,说什么都能和“性”联系起来。在他看来,白鸟这种女伢,大中午的,不打电话,来男生宿舍喊汉子,根本就千里淫奔,其荒淫程度,直追他的前女友。他前女友也是他的高中同学,穿越半个中国来看他,不是,是“来睡他”。
有时候,烦了阿乙,我也会用狠话来堵他的脏嘴。
“我不能搞她,阿乙。”我淡淡地,用老僧入定的资深口气说。
“啊,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她有病。”
“她有病?梅毒,还是花柳,难道是艾滋?”
“滚,你他妈的再乱喷,撕烂你的狗嘴。”我怒道,“她有心脏病啊,心率不齐,上床的时候,死掉了怎么办?”
听到这,阿乙愣住了,啊着嘴巴,像是吞了咸鸭蛋,半天不出声。

茹鹃,我高中同班同学,那年高考考取了中央级的一所美术学院,刚入学一个多月,半途离校回家,因为她刚入校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发现了心脏有些心律不齐,还有些其他身体不适,加上北方水土不服,身体反应很大,很快就进了校医院,一住就是好几周,在医院的时间比宿舍教室的时间还长,于是学校怕他出事,反而要学校担责任,干脆建议她和家里,先回家疗养,等身体状况好了,再来。说白了,就是因病休学。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休学的啊。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阿乙哀怨地看看我, “有女人,不能泡,可怜哦。”
“淫荡!”我骂道 。

其实,这样鄙视阿乙也是不对的。那时的我还是个处男,还比不上阿乙,但同样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着性,女伢,破处什么的,身体里的荷尔蒙四处冲撞,像是炸弹一样,随时引爆。
那个时候,我并不喜欢小河城,更不喜欢小河城学院,在我看来,学院是野鸡大学,而同学都是些哈卵,或者是怪胎,妖怪。

我志大才疏,觉得自己应该去像北京这样大城市,去看看书里读过的那些风景。可是自己不争气去不了,却偏偏有个从北京回来的女伢,时不时的提醒我,恶心我。她说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就算是买票,也能轻松的买到卧铺票。
她像是我们这里的人,又像是注定不是这里的人,随便那辆疾驶而过的中巴车或者绿皮火车,都能把她呼啸着带走,我就像个哈卵一样的,小心翼翼地望着火车凶悍的背影,等着下一次的更凶悍的火车。
想到这,我就有些嫉妒,然后就是伤感。

3
事情是从那天嗦粉之后,变得更妖怪了。
休学在家的茹鹃因为无聊,加上想给自己一些上学求知的心理安慰,经常要我来着她来蹭我们班的课。我念的外国文学系,她对我们学校的一些文化课还挺有兴趣。我是无所谓的态度, 我也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她个子太高,胸部太平,还是个倒霉的短发,不留神,就会把她看成是个男伢。而任课老师根本不负责任,既不会发现班上多了个妖怪少女,我也不会鸟我班上哈卵同学的目光,背后他们都把白鸟当成我的女友,我也懒得解释,我本来就不想在学院里泡妞。

在上课的时候,我经常睡觉。有时候,猛得醒了,竟然会意识恍惚,看着身边的白鸟,竟忘了自己是在高中,还是初中,眼前大片的光茫漫射,教室里一个陌生而又熟悉老师的声音在四处回荡,仿佛一切都不真实,我曾经历过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而白鸟就比我认真多了,她还有本笔记本,在写写画画,做笔记。但是,她的认真和勤奋很快就穿帮了,有时候,我醒过来的时候,会瞅到她笔记本里,画满了人物漫画,把一个个奇葩老师和怪胎同学,画得很夸张,简直就是本百鬼图或者妖怪录。当然,她有时候也画我,只是她不给我看,说看完了就不会带她来蹭课了。我也懒得看,在一本妖怪书里,我能被画成什么样子。

那时的我,胡子拉碴,一脸坑洞,全是青春痘消去后的痕迹,像是被陨石袭击过的月球表面。我穿着个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服,背着个电工包,穿着足球鞋,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八字脚,斜肩膀,像是混迹在批发市场的马仔,城乡结合部的乡里土匪。在茹鹃眼里,看来,就是个不通人事的蓝色怪物,难怪她要把我画在她的妖怪书里。
那天,下午下课,我送茹鹃去校门外做中巴车回家。小河城学院在城南南郊,茹鹃家在城中心,链接城中心的,就像这个灰狗样的中巴车,招手即停的。那天,她突然拉住我说,要请我到街对面的一家粉店去嗦粉,她说,那里的砂钵粉不错,中午来时候,她嗦了碗。

砂钵粉简单说,就是用砂钵子来煮粉,里面可以下各种佐料,所以味道十足。小河城人很喜欢吃米粉,本地话叫“嗦粉”,带着动感和声响。客人不多,粉很快上来,吃到一半的时候,店里的女服务员过来了:
“对不起,我跟你们讲一件事情。”这姑娘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
她可能把我们当成是小河城学院的外地学生了。
这是家庭餐馆,只有两三个人。父亲是厨师,女儿就是招待,服务员,兼收银员,母亲是帮厨。
“我们是本地人,你不用讲普通话,都听得懂。”我停下筷子,看着她。
“那好,这位美女中午结账,给的这钱,是个假的,最好跟我换了。”她挥动着手里的一百元钞票。

我一听,急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中午结的帐,现在才发现是假的。”
“找了钱之后,这美女就走了,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走过马路,进学院里去了。“小姑娘说得理直气壮,不觉得她是在讹人。
其他客人和老板老板娘都抬头看我们,胖乎乎的老板娘走了过来,站在她女儿后面,给她撑腰似的。
打起来我也不怕,我一把撸着一头的热汗,刚想骂人,白鸟一把薅住我,她说,“你有什么证据,这张钱是我们给你的。”

”我今天一天只收到一张大票子,其他都是毛票子,不是你给的,是谁给的?”说着,这白脸细眼的女伢似乎要哭了。
白鸟看了看,接过钱,低头说,“好吧。”说着,就从钱包里抽出另一张一百元给她。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白鸟。
小姑娘还不走,她嗫嚅着,嘴里吐出几个字,“上午的钱还没给咧。” 我摸出一张票子,扔给了她,恶狠狠地说,“不用找了。”
说完,捡起桌上的筷子,想继续吃,想想恶心得狠,往碗里一戳,“妈的,不吃了,走!”

我气呼呼地走了,很快,白鸟也跟了上来。
我们一言不发地走了几百米,白鸟才淡淡地说:
“没事,可能是他们搞错了。我看那一家人不像是黑店讹人的。要真讹人,肯定就是老板和老板娘直接出来了,不是小姑娘出来说了。你刚才没看到,你把那小姑娘都吓坏了。”
听到这,我才平静下来,寻思着走过马路,给白鸟拦一辆中巴车,好送她回去。
白鸟却从后面一把拽住我,“鸡哥,去铁轨上走走。”

听了她这话,我吓了一跳。那里可走不得。小河城学院便门后的铁轨是个不祥之地,因为这几年都有小河城的学生在那里出过意外。因为那里是城郊的贫民区,在铁路干线边,整天客车货车轰轰地过境,又吵闹又不安全,几乎每年都有火车撞死人的,不是调皮的小孩子,就是过路的酒鬼醉汉,甚至还有些想不开的,专门跑到这里来,卧轨自杀,更是成了小河城里有名的凶地。

但凡有点条件的,都搬出来住了,空了不少房子,于是成了学院外地男女学生同居租房的堕落街区。你经常会看到学生模样的男女搂抱着出没在这里,总之,这里的空气都混合着危险,暴力,色情的堕落气息,正经学生是不会跑过铁路,到对面去的。
“大晚上的,跑去那里干什么?”
“我听说,有些玩涂鸦的,在那里搞了些墙绘。”
“我日,都是些下三滥的漫画,有什么看的。”
“去看看嘛,反正也是无聊。”

这竟然还撒起娇来了,我故作深沉地讲: “好像几年前,在这里发生过一个碎尸案,一个女大学生晚饭后出去散步,走到铁轨上,然后失踪了,三天后,尸体被人发现,已是一块块了。这案子至今未破,倒是你可以去重返案发现场。”
“好了,我算是明白了哈,你就是胆子小,想把我吓走啊,你这么说了,我反而更有兴趣了。”
“妈的,你可以白天来嘛,搞什么卵,要晚上来。”
“晚上更有味道啊。”
”妖怪!要去,你去,我要回去洗澡了。”
我说完,点了支烟,撇开她,走人了。

很快,我走过马路,走进了校园,可是脑子里忍不住地就钻出了刚才我吓唬白鸟的那些画面,隐藏在黑暗里的变态杀人犯,飞驰而过的火车,从铁轨上溅起的小石头,铁片,还有白色裙子的茹鹃,当一列生猛的火车朝她开过来的时候,空气被挤压的气浪会不会瞬间震碎她脆弱的小心脏。
我丢掉了嘴里的烟头,开始往回走,然后跑过了马路,穿过巷子,来到铁轨上,昏暗的,并没有什么人影,虽然才是八点多,但连个人影也没有。铁轨边到处都是丢弃的饭盒,烟盒,啤酒瓶,方便面,塑料袋,似乎有史以来就没有打扫过,似的,甚至还有老鼠,野猫,土狗的尸体,各个各样,形状各异的大便。我也像是个被遗弃的东西,或是什么也寻找不到的游魂。
当然,我还看到铁轨边的墙壁上画了很多无聊的涂鸦图案,有字母的,有变形的汉字的,还有一些妖怪的,在半夜看起来,更加吓人。

我没头没脑地沿着铁路,走了好长一段,甚至冒险穿过了一个潮湿恶臭的涵洞,都没有看见一个人或者任何一辆火车。
我点了支烟,慢慢地往回走,如果有人碰见我的话,看着我光头大汗的造型,一定会认为我就是那个变态的疑犯。

4
那晚之后,白鸟忽然消失了,不来学校了。一开始,我觉得奇怪,也不好意思去找她,还有些不习惯,平时上课睡觉习惯有个画画儿女伢在身边看着,忽然没有了,心里空落落的。
阿乙也来打趣嘲笑我,有贼心有贼胆的时候,贼没了。三四天后,在课堂上,我翻阅教科书的时候,才发现,书里的一页,画着画儿,写了一行字,一看就是白鸟的手笔,抬头画了只鸡头,“光头妖怪,我去省城做手术去了,不要太想念我。”落款的地方,画了只展翅飞翔的大鸟。

而时间正好就是去嗦粉的那天。
说到嗦粉,那天,我又独自一人走到那家铁路边的砂钵粉店。
刚进门,坐下来,想跟老板娘点餐,老板娘就一脸嘻笑地走了,过来,“上次我们不好意思,搞错了,这钱还给你。”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大钞。
我才想起来,是那天的要换假钞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拿着这钱,才突然想到,脱口而出,“这钱不是我的。”
“哎,你的,你女朋友的,都是一样。”老板娘呵呵地笑着,“反正,都是你们的。”
我苦笑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真不好意思啊,都是我女儿糊涂,把钱弄混了,说起来,都是老熟人了,你们暑假的时候,常来这里画画的,我告诉你们哦,以后不要来画画了,这片棚户区要改造了。”
“不会画的,放心,她去念书了。”我悠悠说道。

“是学画画的吧,画得还可以咯,就是不要画那么多妖怪咯。”老板娘嘟囔着。
“吃点什么,我请客,不要钱。”老板娘嘻笑着说。
“随便吧。”我说。
老板娘转身去忙了,我才回想起来,以前在这里画画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们在墙上画完了图案后,各自吸着一根烟,得意洋洋地看着铁轨旁墙上的作品。
我问她:“你画个妖怪,搞什么卵?”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心里有个妖怪。”
“你心里有病吧。”
“你才有病,妖怪!”

整个暑假,我们长时间地坐在铁轨旁的路沿上,看着火车开过来,火车开过去,火车又开过来,火车又开过去,像是我们无穷无尽地欲望和无聊。

周二会发在《小故事,坏故事和怪故事》这个专栏里,有兴趣可点击查看专栏情况: 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228375/

关于后来,可看上一篇日记,《你们说,夏天要去露营》https://www.douban.com/note/572179834/ 或者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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