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遗产｜高丽时期金铜小塔

今日整个朝鲜半岛保存下了数量众多的古代木构建筑，但由于战乱、自然等因素，建造时间能追溯到十四世纪及以前的可以说屈指可数。目前半岛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是推断建造于十二世纪末至十三世纪初（高丽中期）的凤停寺极乐殿（图-1）。在木构佛塔这一类型下，时间最早的也是仅存的一例为法住寺捌相殿（朝鲜时代）（图-2）。

图1：凤停寺极乐殿

图2：法住寺捌相殿

很显然，今日的半岛已无法看到任何年代早于极乐殿的木构遗存。若要对高丽时代及以前的木构建筑进行研究，仍然需要以古建筑遗址、石窟、砖石建筑、壁画、墓葬中的建筑痕迹和图像为切入来进行。

图3：扶余定林寺五重石塔（百济）

图4：滋贺县石塔寺三重石塔（奈良）

建造于百济时代的“定林寺五重石塔”是韩国国宝第九号（图-3）。它和建造于奈良时代的日本最古石塔“石塔寺三重石塔”有诸多相似之处（图-4），在今日的大陆亦能找到不少案例可以对应。此类石塔有一个显著特征，即建造时并不注重对真实木构建筑细部的模仿，外观通常较为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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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某种程度上的遗憾，因为中国自唐、五代至宋元的几百年里保存下了大量高度模仿真实木塔的砖石塔。它们是对当下我国土地上木塔实物极度匮乏这一事实的重大补充。 然而在朝鲜半岛，类似定林寺五重石塔形制的佛塔在其建造后的一千多年里几乎成为半岛砖石塔的主流。可以想象的是，学者很难从这类地面建筑中了解到更多早期木构的信息。故本文所要展现的高丽时代的金铜小塔在半岛建筑史的书写中可以算是很重要了。

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里，大量高丽时代金铜小塔被出土。它们来自于韩国各道，目前在主要的博物馆（如：韩国国立博物馆、国立扶余博物馆、国立清州博物馆、国立庆州博物馆等）中均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这些金铜小塔中包含了大量与上文中所述石塔造型相似的例子，也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楼阁式塔造型。这里面不乏对高丽时代建筑枓栱的细致刻画。

图5：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庆尚北道，星州

尺寸：高16.4cm；宽11.9cm

图6：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庆尚北道，尚州

尺寸：高17.2cm；宽12cm

图7：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16.4cm；宽12cm

上图（图5-7）为日据时代发现的高丽金铜塔，它们的样貌经由干板摄影的方式被记录下来。庆尚北道星州出土的这一座应为五层佛塔（图-5），现只剩四层，顶层已毁。整座塔由台基 塔身构成，可惜的是一层之下的台基已经不存，塔刹也不知所踪。照片左侧有一佛座，原摆放位置应在台基之上，一层塔体之内。佛座之上有一坐佛，这是高丽时代金铜塔常见的做法。一层四角柱上设置有四个人物形象，按照韩国已发表资料所述，为天王像。

上述佛塔是高丽时代出土金铜塔的一个缩影，金铜塔的出现时间其实远远早于高丽时期。韩国国立扶余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可能是目前半岛已知最早的金铜小塔的一部分（图8-10）。该残片出土于扶余郡，锦城山，百济天王寺遗址。制造时间推断为公元六至七世纪。

图8：国立扶余博物馆藏青铜小塔残片
时代：百济末期（6-7世纪）

出土地：忠清南道，扶余郡，百济天王寺遗址

尺寸：目前高5cm，宽12.8cm

图9：百济金铜小塔残片

图10：百济金铜小塔残片

这件残片每面均为三间，心间开门，次间设格子窗。所有柱子均为方柱，柱头可见单抄单下昂枓栱。此细节可以证实在公元六至七世纪的朝鲜半岛建筑上已经出现了成熟的下昂做法。日本学界时常拿此文物与飞鸟时代建筑相互对照，多有撰文。

下面再看看高丽时代的金铜塔。在这个时期因为供奉的需要，大量的金铜塔被制造并安置于寺院内。目前我没有看到相关资料讨论其具体数量，一般认为高丽时代建造的金铜塔数量远多于其前代和后代。在这么多的金铜塔遗物中，有两个主要类型是可以被迅速确认的。它们分别为：密檐式金铜塔和楼阁式金铜塔。

密檐式塔的形制在上文有所提及，它们的外观和韩国现存古代砖石塔高度相似，也很容易与中国唐代密檐塔建立联系。下面陈列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密檐式金铜塔的实物，时代包含了统一新罗至高丽时期。

图11：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统一新罗

出土地：庆尚北道，庆州出土

尺寸：高14.5cm；宽5cm

图12：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三座

时代：统一新罗

出土地：庆尚北道，庆州

尺寸：

左 高8.7cm

中 高8.7cm

右 高8.5cm

图13：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14：东国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17.1cm；宽5.1cm

图15：波士顿美术馆藏金铜密檐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13.7cm

图16：高丽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a.三重金铜密檐塔（高11.5cm）

b.五重金铜密檐塔(高18.5cm)

c.九重金铜密檐塔-A（高26cm)

时代：高丽早期

出土地：开城，佛日寺

图17：高丽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九重金铜密檐塔-B

时代：高丽早期

出土地：开城，佛日寺

尺寸：塔高37cm，底座宽13.8cm

注释：

图16-17中的四座来自开城的金铜小塔的出土于佛日寺五重石塔下（图12-13）。照片来自1991年朝鲜出版的《高丽博物馆文物目录》。由于出版水平和披露内容均很有限，故无法窥得更多信息。

上图所展示的密檐塔从形制角度大体可分为两种类型：“叠涩式密檐塔”与“仿木构式密檐塔”。第一种以图11中的样式为最典型，檐部模仿砖石叠涩而出，与真实木构建筑差异较大。第二种以图12、图17中的样式为最典型。它们保留了密檐塔的整体特征，但檐部模仿了木构佛塔腰檐位置瓦垄的做法。这两种形制的佛塔在唐代非常常见。洛阳市博物馆就藏有一座特征显著的唐代仿木构式密檐石塔（图-18）

图18：洛阳市博物馆藏唐代仿木构式密檐石塔

楼阁式金铜塔即佛塔在塑造上更加倾向于模拟真实的楼阁式木塔，做法上目前主要分为两种，“积层型”和“通层型”（韩国建筑术语）。积层型的代表如国立公州博物馆藏金铜小塔片（图19-21）。其形制与前文提到的百济金铜小塔片很相似，同为一完整佛塔的其中一层，但并未刻画出枓栱等细部。积层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即“层层累积”。此小塔塔身与上一层的勾栏一起铸造，以这样的逻辑堆叠、累积形成一座完整的佛塔。

图19：公州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

时代：高丽

出土地：忠清南道，公州市

尺寸：高5.7cm ; 宽10.5cm

图20：公州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顶视

图21：公州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底视

目前已经发现的积层型小塔数量很多，在韩国国立博物馆、国立光州博物馆、国立大邱博物馆等处都能看到。可惜只有部分完整。

图22：国立光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

时代：高丽

出土地：全罗南道，宝城郡

尺寸：高2.2cm；宽5.5cm

图23：釜山广域市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24：国立大邱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

时代：高丽

出土地：庆尚北道，军威郡

尺寸：高3.9cm，宽7.7cm

图25：国立罗州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26：国立清洲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出土地：忠清北道 ，清原郡

尺寸：不明

图27：延世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28：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27.3cm，底部宽12.1cm

图29：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度15.8cm；宽度不明

图30：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出土地：庆尚南道，梁山

尺寸：高 16.4 厘米，宽 11.9 厘米

图31：韩国国立博物馆藏十一重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32：三星美术馆藏金铜小塔-A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31.7cm，宽度不明

三星美术馆藏有一座高丽时代的积层型塔（图33-35），被认为是目前韩国发现的最大的一座，高约155cm。塔身五层，但是由于比例不甚协调，有些专家认为可能原物为七层或九层。高丽时代的金铜塔高度一般在20cm-30cm，超过50cm高的已属大塔，这座155cm高度的巨物是绝少见的例子。可以想像，若各层完整的话，高度势必更加惊人。它在1984年被定为韩国国宝第213号。

图33：三星美术馆藏金铜小塔-B

时代：高丽（10-11世纪）

出土地：忠清南道，论山市，天护里，开泰寺遗址

尺寸：高155cm；宽63cm

图34：三星美术馆藏金铜小塔

图35：三星美术馆藏金铜小塔

通层型塔在外观上较为容易辨识，整座佛塔一般由基座、塔身、塔刹三个部分组成（也有不拆分的做法）。塔身自上而下时常表现出一体化的特征，如柱子的设计为一层至顶层的通柱式。从现存案例看，通层型塔在外观上较积层型塔更简单。枓栱部分一般会做出省略或干脆不做表现。屋檐、瓦垄等细节通常被保留下来但不会有很细节的刻画。层与层的间距控制得当，使得整座塔仍然可被认为是楼阁式佛塔，但门窗、勾栏一般不会着太多笔墨。

图36：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37：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图38：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韩国国立博物馆保存的一座高丽时代的通层型金铜佛塔是此类型佛塔的代表（图36-38）。此佛塔分为基座、塔身、塔刹三部分。基座部分设置有台阶和勾栏，其上有一佛陀造型，佛陀上下左右立四天王。塔身由九根方柱围合而成，中间通过屋檐形式将塔分为九层。

图39：波士顿美术馆藏高丽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度39.3cm；宽度不明

图40：不明出处高丽金铜小塔塔

上图两座金铜小塔（图39-40）是通层型塔中造型较为复杂的例子，一例来自美国波士顿美术馆，一例来自朝鲜半岛（出土地和现藏地我没有确认）。这两例可看出在细节刻画上更为丰富，更为复杂。

图41：圣宝博物馆藏丹阳救仁寺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忠清北道，丹阳郡

尺寸：高度27cm；宽度不明

此外，也有一部分金铜小塔，目前因为材料的缺失，我自己也很难判断到底是积层型还是通层型。如上图（图-41）圣宝博物馆所藏的这一件，通过现场观察十分困难，铭牌上也未做标注，推断为通层型。韩国学者金京杓在其所撰的《根据高丽金铜塔看法住寺捌相殿的构造形式系统》一文中也表达出了类似的困惑。文中能看到不少佛塔被标注为“推断积层型”或“推断通层型”，看来大家都很难。

下面再一起看看半岛出土的其他一些通层型小塔吧。

图42：梨花女大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11-12世纪）

其他信息：不明

图43：东国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13.5cm；宽6cm

图44：庆熙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45：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京畿道，安城

尺寸：高20cm；宽度不明

图46：东国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图47：东国大学博物馆藏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不明

尺寸：高10cm；宽4.7cm

图48：韩国国立博物馆藏金铜小塔残片

时代：高丽

出土地：京畿道，乌山市

尺寸：不明

目前所见的金铜小塔多为四边形，占据出土物的90%以上，但仍有一些不按套路出牌的例子。东国大学所藏的一座八角金铜小塔残件属于比较典型的（图49-51）。下图中可见，其下层的刻画较为细致，能看到单抄单下昂的枓栱，枋间设置驼峰，八棱柱间有直棂窗，细节丰富。而上层则简单的多，故推断这两层应是一小塔的第一层和第二层。

图49：东国大学博物馆藏八角金铜小塔

时代：高丽

出土地：庆州皇龙寺遗址出土

尺寸：不明

图50：东国大学博物馆藏八角金铜小塔

图51：东国大学博物馆藏八角金铜小塔

在朝鲜半岛建筑史的叙述中，八角形佛塔是有其独特内涵的。因高句丽佛塔中大量出现八角形的设计，因此这座八角形金铜小塔常被拿来探讨高句丽佛塔对南方百济、新罗佛塔样式的影响。除上述一例外，东国大学博物馆还藏有几座八角形佛塔的残件（图-52）。可惜损毁较大，难窥全貌。

图52：东国大学博物馆藏八角金铜小塔残件

时代：高丽

其他信息：不明

朝鲜半岛现存木结构佛塔仅有忠清北道报恩郡的法住寺“捌相殿”一座，为朝鲜时期的建筑，年代较晚。朝鲜时期以前的所有木塔均已消失在荒烟蔓草间。因此今天本号所介绍的高丽时代金铜小塔对研究半岛早期木塔具有重要作用。可惜韩文资料难以搜集，翻译也是件上头的事，以我的一己之力仅能做出最浅显的介绍。我还要继续努力，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