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亭与浮生若梦…胡堡冬

       今年九月游了一回苏州的拙政园，天气还很炎热，游人如织，流连在楼台亭榭间，观赏眼前的景致，感受这个明代正德年间修建的园林，曲径通幽，玲珑有致，让人赏心悦目。拙政园在四百多年的风雨中，数易其主，分合几度，但在历史的转换中，并没有毁弃和遭到破坏，反倒在不断的转换中得到了维护和扩建，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接手的那些人，均是历史上著名的政客和财阀，或是极具修养的文化人，是他们才使得这片江南园林得以保存和延续。

       拙政园最初是由明代大臣王献臣经营的。王献臣作为御史奉命巡察京都东安门北东厂，因执法无私得罪了太监而被诬陷，遭到廷杖后又被投入狱中受到刑罚之苦，最后被谪贬岭南当驿丞，掌管驿站中的仪杖、车马、迎送之事。王献臣看透了阉党乱政和朝庭腐败，他便辞官归隐，按照九鲤湖梦中的意境，在姑苏城内外找到一处地势平坦，水源充沛的废墟，经过精心设计和营建，最终建成了这个园子。

一、沈复、芸与沧浪亭

      多年以前，我读到一本《浮生六记》的书，作者沈复，在这本书中写到了沧浪亭。沈复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极为可爱的女性，这就是他的妻子“芸”。沧浪亭就在拙政园里，根据沈复的描述，拙政园在明末清初时并不是今天的规模，因为，他的家就在沧浪亭旁边爱莲居的西侧。板桥旁有个临水小轩，名叫“我取”，取之于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们游历的拙政园，已是经过数百年沧桑巨变后的样子了，沧浪亭被曲水回殇，楼台亭阁所包围，是园中的一个小景了。沧浪亭就在那个假山上，在夏天的夜晚，沈复和妻子芸就来到沧浪亭边，看着萤火虫的飞舞，数着繁星点点，听桥下的水声，是那么的浪漫和温馨。

       沧浪亭在沈复和芸的生活中，点点滴滴都成为他们承载美好回忆的载体。夜幕降临，小风徐徐，夜似透明的蓝玻璃，沈复和芸在这种温馨透明的夜晚，遥望星空，听虫鸣叽叽，讲述鬼故事，芸有些害怕，躲入他的怀抱里。沈复的思绪在恬淡疏静的家乡延伸；刚刚结婚不久的芸是那么的羞涩与温柔，但在沈复的笔下又是那么的可爱。芸喜欢吃臭豆腐，吃腌黄瓜，这在沈复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感觉有失大雅。沈复甚至说出了“狗忘不了吃屎”这样的话羞辱芸，但芸不气不恼，温情的对他说，她来到了沈家才吃上的乳瓜，在娘家时就喜欢吃臭豆腐。并且叫沈复闭上眼睛尝尝，看味道如何，结果沈复尝试之后，从此，也爱上了臭豆腐。

       七月十五是鬼节，芸备好酒菜，与沈复一起来到沧浪亭畔，隔岸的萤火虫明灭万点，沈复嗅着芸鬓角边的茉莉花香，在眼前的夜色中感叹人生无常。芸说，“佛手是香中君子，香味幽淡，只在有意无意之间；茉莉是香中小人，所以须得借人的势头，香味也像胁肩谄笑似的不经。”

      芸是一位悟性极高的女性。沈复与之讨论中国古典文学，芸竟说：“杜甫的诗锤炼精纯，李白的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甫的森严，不如学李白的活泼”。并且认为“格律韵辙严谨、词语主旨老成，诚然是杜甫独一无二，但李白的诗宛如《庄子》所说姑射山上餐风饮露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的趣味，令人喜欢。”沈复对芸的评价，有些像迂腐的儒生，拘泥多礼。有时他为她披上外衣，芸都要作揖谢谢。他们相互敬爱二十三年，感情是如此浓烈。而芸却感叹，“宇宙之大，共享着这一个月亮。不知道今天这世上，是否也有别的夫妻，有如我俩这样的感情兴致么？”也正是这些生活细节，让历史深处的女子复活在我们面前，让人感到芸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显得十分的可爱。

二、芸与梦幻，多重交织的色彩

      掩卷之余，芸的美好形象就浮现在眼前，我曾无数次幻化出她走下了书本，从沈复的字里行间来到了现实……

       如果芸在你的眼前，你能成为沈复吗？

       芸的美好似乎随处可见，可能活在网络里，活在街头巷尾，也可能在某个邂逅中，芸已成为人们心中的一种期许。芸应该是知情知性，同情达礼的，在我的感觉中是一位单纯而又有耐心的小学教师为好。一副悦耳动听的女中音，说起话来非常有磁性，听着声音就能想像出你的身影。也许，你像芸一样，笑如春风，那么柔情，让人心动，说出比芸更动情的语言来，在某一刻拨动了你的敏感神经，让你像一座火山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来。多重角色的交织，让你感到内心的复杂与不安，一会儿浮现在现实生活中，又像是在网络里；只有时间会沉淀一切，时间也改变了一切。而美好时光和美好的过去，化为一片柔玉温香和激情澎拜，那么无可遏制，就像火一样，一经点燃就熊熊燃烧在都市的喧嚣里，在某个寂静的夜晚。虽然不是在沧浪亭畔，却有着相似的情境，一切像是在旋转，目光迷离，心砰砰的跳动，你突然说出积蓄心中许久的渴望……梦幻的交织，情感的交融，飞向遥远，化作永恒的记忆！

      芸是封建社会里被誉为中国最美好的女子，你是现实世界里真实的芸。你将所有的夜晚都化作一片温馨，因为，你正是从《浮生六记》中走来……

三、芸与芸的时光

      沈复真不愧是江南才子！在《浮生六记》里他把他和芸的情感揉碎了，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文字，成为纪念芸的情感碑文。人世间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那是一种福气，因为真情难觅，唯有真情才能成为不朽！

      你说你就做一回芸，让沈复化为陪伴你的身影。长夜漫漫，你的影子和沈复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你在夜的那一头，和我说起你的家乡，你的父母和你的身世。那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一个贫穷的年代，你很不幸，你被遗弃了。但你又是幸运的，你的养父母将你抱回到温暖的坑头；他们用很少的工资给你买来奶粉，你说奶粉盒堆了很高很高。芸的童年也是辛酸的，也是很值得回忆的。你与芸有着同样的聪慧，你在班级里学习总是拔尖，在同学中跳皮筋，做游戏总是占上风。父母亲以淳厚善良的情感养育了你，你成为他们的掌上明珠。他们有好吃的留给你，当你受委屈的时候他们揽你入怀，安慰你，疼爱你，拭去你脸上的泪珠。你的童年、少年、青年岁月就是在这种爱意满满的关爱下滋润的成长的，你也是在父母的不舍中离开了那片风沙肆虐的地方……

      其实，我只是听你一次次的诉说，听你带有无限情感的回忆和对父母以及那片土地的深情眷恋，而被一次次打动。沈复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吗？芸向他诉说过这样的往事吗？浮生若梦，能打开记忆的一定是你感觉是可以依赖的人，是你动情的人。芸对沈复分享那个时代的闺房之乐，腼腆、羞涩、纯情、美好。你说你也做个芸吧！

四、沈复和芸及其他

      沈复是封建社会里典型的文人雅士，芸与之严格的讲，他们的情趣、爱好、理想和追求是有差别的。看《浮生六记》在《闲情记趣》一节中，可见沈复的雅和芸的灵性，他们虽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有了夫唱妇随，这种闲情变得那么有了趣味。

      芸有随夫之意，只要是丈夫喜欢的，她都能与之相随，并弄出品味来。你似乎也有这种情趣，将无趣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在一个城市里呆着，不去逛街，不去看灯红酒绿，陪伴你喜欢的人在疯狂，吃那种由牛奶炖出的鱼，奶白色的汤汁，飘散着鱼的鲜美，让人有些醉意。举起了酒杯，在那家颇有特色的餐馆里，用心的碰撞一下，清脆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看着你的脸，那是一种美好、幸福和快乐！沈复和芸也有很多这样的经历，芸备好酒菜，沈复约上三五好友，他们挥毫泼墨，笔下生花，呷一口酒，吃一点菜，在眨眼的功夫一幅秋菊墨蟹，山水风光便跃然纸上。芸的样子你喜欢，你说你也是芸。鲜奶里的鱼片是那样的滑嫩，餐厅里的感觉是那么美好。看到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愉悦在涌动，那个时候，那个夜晚，在街上行走，真的是一种惬意的感觉啊！

        聚散离合，在人流密集的车站和地铁口，匆匆一别，便聚无定期；芸在期待，在无时无刻不惦记你的归来……沈复在《浮生六记》里用淡淡的笔墨描绘了和芸的种种往事，那些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感觉，就是一种永远的牵挂与回想。人生在世，走到一起真是一种缘分，你想到过那些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情景交融的时候吗？沈复当然想过，不然怎会在他的文字里处处都是芸呢？ 

五、浮生若梦，爱与被爱

      我喜欢沈复笔下的芸，那是很多文人雅士们心目中的理想形象，你在字里行间能读出他们的灵魂，那是一个美好而又知性迷人的女性。芸在历史的时空里，也在现实中，只是人们可遇不可求。中国人的婚姻往往是凑合，而沈复和芸是灵性意蕴的相融，所以，他们是默契的，互相理解的，更是息息相通的。

      人生苦短，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混，犹如在大海上起伏，浮生一日，回头哪里是岸呢？每个人都十分的不容易。望着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其实，内心的承受和经历的痛苦，一点也不比在阿尔卑斯山上受难的那位盗火者少多少。因为要生存，所以处世的人们总是强忍着不幸而扮成武士，显示出自己强大。沈复算是潇洒的人，在明末清初朝野更替的艰难岁月里，经历过那么多磨难，能够挺过去，始终没有忘记死去的妻子芸，并用笔墨记之，真是难能可贵了。

      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流露真情，写下的都是刻骨铭心的爱；因为爱的深沉，才难以磨灭。芸是那么温柔，如水如云，感人肺腑。你说你就做芸。君生日日说恩情，芸每时每刻都会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夜晚，好静好静的，忽然风雨来临，越下越急迫，暴雨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白茫茫的。窗外只有下雨的轰鸣声，你静立窗前，看着如此急切的雨水，久久没有言语。记忆中，这样的雨水一定会出问题的。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芸望着窗外，一片汪洋。很多车辆都淹没在水中，那场雨是多年未曾遇见的暴雨，仅仅几个小时就形成了灾难！

      踏上北去的列车，心头一直挥之不去，芸的模样，芸的表情，芸的话语，这么多年总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沈复和芸结婚二十三载，而你和心中的沈复也有二十载了！人生宝贵的二十年，情感交集的二十年，那是嵌入生命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用二十年的时光镌刻的心路历程！

      你去西北的路上，在天南海北旅行的路上，魂牵梦绕，神随千里，芸曾感之啊！沈复将爱都倾注在文字里，而你与芸的情感历程也曾写在诗歌里，记述在文字中。记得芸从大漠深处向银川飞奔，那是你的老父亲病入膏肓，去银川救治。这一路奔波，一路的焦虑，一样的让千里之外的人焦急啊！焦急的是什么？其实都是你！二十载的情感像一条线，放风筝的人知晓风筝飞的再高还在手里握着哪。

       生命里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时间长了，不论什么时候都在心上系着呢。沈复和芸的故事很美好，历史与现实相融的很远，但爱与被爱，情感的表达是相通的。二十年，二十个春夏秋冬，二十个风风雨雨，相信芸依然会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