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芳菲四月天的春日夜晚，与友人一起在成都的青城山脚下，黑黢黢的山在夜色中变得深沉，夜空繁星点点，万籁俱寂，空气清冽，森森凉意。那是两年前的春天，离青城山最近的时刻。然而止步于此，只在山脚下逗留，观赏。
很久之后，会去思考，假如牟足力气，拼劲全力，攀登顶峰，还是能够一览众山，再全身而退的，只不过时间仓促，匆匆来去，且在下山之后，需要花较长时间来调整休息。与其让身心耗损剧烈，不如在恰当时刻保全自己。不失为另一种选择。选择不见得一路要高歌猛进，勇往直前，还需审时度势，适时舍弃。只是这种“弃”，有时格外艰难。母亲前些日子在老家，会给我打来电话“诉苦”，大部分时间我能做到倾听、开解、安慰，偶尔仍觉烦闷。于是转变思路，给她建议，方法，以及如何实践，她反被惹恼，觉得我管得太宽。其实我是不想再听这些源源不断的“烦恼”，面对它唯一的方式就是解决，然后心甘情愿承担它带来的种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许是将我当成同龄人、朋友、闺蜜，求得内在的一致，以便能够得到某种和解，或寻求情感支持——只需要顺着这样的语境即可。我却厌倦这种模式，搁置些许时日，又于心不忍，决定周末回去德清一趟，想陪她再次聊聊。见了面，发现聊不出什么深层次的内容来，彼此不在一起生活久了，情感像是旧相片一样，熟悉中泛着不易察觉的褪色，握在手上沉甸甸的，心中涌现些许沉重——愧疚、无奈、难以言说。夜晚入睡，以为母亲仍与去年一样，与我挤在一起，睡觉之前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却构成她生活的日常。大部分都是她说，我听。在我说一句：“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她停顿一会儿，继续绵绵密密说着。黑暗中闭上眼睛，只剩下听觉，仿佛睡在巨大的礁石上，周围的声调自动化为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她打了个哈欠，困意浓厚：“好了，不说了，睡吧。”天不亮，她醒了，仍会自顾自的说一会话。我担心她影响小孩睡觉，让她声音小点，心里不觉反感，那些隐秘的话语跟随黑暗的夜，包裹着岁月的点点滴滴，轻易让人忽视的背后，是另一种从未改变的生活印记。除了母亲，生活中没有第二个人以这样的方式与我沟通。然而母亲这次变了，夜晚睡到沙发上。或许察觉我上次厌倦与不快，主动克制与收敛自己倾诉的欲望，但这忽然的转变像是变了一个人，让我不能快速习惯。我原意是想着她能解决问题，不是隔绝彼此间的交流。但她的解决方式，就是跟我诉说，如果切断这条线，其他的也跟着切断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彼此是亲人，我们一直将对方想象的如此理想主义，要求无形之中被提高高，以为对方到达这个层面就会如自己一样，无碍且开心。她是希望我能够在情感上无条件的包容她的小情绪，而我希望她遇到问题，想办法自我克服，消解。事情是事情，感情是感情，但解决事情还是要靠自己，而非外界的评论与借力。外界给的力量再多，自己还是举棋不定，用处不大。我的方式有问题吗？还是我的分得太清，而母亲比较含糊。那时的状态，就是彼此再往前一步，到达沸腾的临界点，只好停下脚步，互相观望。这是一个合适的距离。无间的亲密，在过去的时光中存在过，未曾改变过，就已足够。其实，你能解决的问题有限，再爱一个人，无法代替她去承受痛苦与欢喜。能做的只有陪伴。陪伴亦是奢侈，母亲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休息的时候她工作，而她需要工作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需要被认可，这是人的属性。我尊重且理解，内心期盼着，希望有一个假期，可以与母亲一起出去走走逛逛，打破彼此间不合理期冀，重新变得平衡且适宜，这个很难做到吗？假如难度太高，那么我希望她适时能“放下忙碌”，愿意“舍弃一些东西”以换取生活中的富余。如此，内心轻松一点，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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