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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的植物辨识 (十九)双重身份——柞木属之柞、栎、棫

  在《诗经》里,柞和棫有时候分用,有时候连用。分用如“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小雅·车舝》),“维柞之枝,其叶蓬蓬”(《小雅·采菽》),“梵梵棫朴,薪之槱之”,《大雅·棫朴》,等;连用如“柞棫拔矣,行道兑矣”(《大雅·緜》)”, “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兑”(《大雅·皇矣》)等。柞棫有说是两种木本植物,有说是一种植物。具体是指什么植物,古今都没有确解。

在现代的文字工具书里,“柞”作为一种植物,有四种说法:(1)柞木,即大风子科常绿灌木或小乔木;(2)栎属植物的统称,即栎属的乔木或灌木;(3)壳斗科枝桠粗壮,被黄褐色短毛,叶子倒卵形的落叶乔木,也叫柞栎(指槲树);(4)柞木,指麻栎。

“析其柞薪”和“维柞之枝”之“柞”,在《<诗经>里的植物辨识 ()双重身份的柞和栎——栎属之栩、柞、栎》一文中已经分析过,是指壳斗科栎属的麻栎和栓皮栎。那么,连用的“柞棫拔矣”,“柞棫斯拔”之“柞”也是指麻栎或栓皮栎吗?

古人的解释:《说文解字》的解释是,(柞)“柞木也。”《说文解字注》解释说,“陆机引《三苍》棫即柞也。与许不合···郑玄《笺》云'柞,栎也’,孙炎《尔雅注》'栎实,橡也。’《齐名要术》援《尔雅》注,合柞、栩、栎为一。亦皆非许意。”

《说文》说柞是柞木。《毛诗疏》说柞就是棫,《尔雅注》说栎实就是橡实,《齐民要术》则说柞、栩、栎是一种植物。《说文解字注》说《毛诗疏》、《尔雅注》、《齐民要术》所说的,都不是许慎《说文》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说文解字》所说的柞木,不是棫,也不是栩和栎,而是另有所指。那么,许慎《说文》里的柞是什么植物?

柞木,《本草纲目》引唐·陈藏器《本草拾遗》∶“柞木生南方,细叶,今之作梳者是也。”“时珍曰∶此木处处山中有之,高者丈余。叶小而有细齿,光滑而韧。其木及叶丫皆有针刺,经冬不凋。五月开碎白花,不结子。其木心理皆白色。“此木坚韧,可为凿柄,故俗名凿子木。”宋·苏颂:“柞木,木高一、二丈,叶细于栎,枝干多刺,文理坚实而黑。”

《本草拾遗》、《本草图经》、《本草纲目》里的柞木,可以断定即今之大风子科柞木属之柞木。《中药大辞典》等当代医学书籍有“柞木皮”药名,指的就是大风子科的柞木树皮。柞木别名:凿子树,凿子木、凿头木、蒙子树,葫芦刺,红心刺。常绿大灌木或小乔木,高可达15米;雌雄异株,枝及叶腋常生棘刺。叶雌雄有别。花小似枸骨。浆果黑色,球形。山东也俗称为凿子木,因此木坚实,常用作木工之凿柄、刨子等。

再看“棫”。

棫,除了《诗经》里多次提及外,成书于先秦的《山海经·西山经》中有“又西七十里,曰羭次之山······其上多棫橿”;汉·刘歆《甘泉宫赋》有“豫章杂木,楩松柞棫”,汉张衡《西京赋》:“林麓之饶,于何不有,木则樅栝椶柟,梓棫楩枫。”《乐府诗集》的《北齐南郊乐歌》中也有“玉帛载升,棫朴斯燎”。看来在那个时候,“棫”这种植物比较多见,并为时人所关注。

棫作为木本植物,有二说。

一说白桵。《说文解字》和(毛传)都释为“白桵也”。《尔雅·释木》也说是白桵。

郭璞解释《尔雅·释木》之“棫”说:(白桵)“小木丛生有剌,实如耳珰,紫赤可啖。”

明 李时珍 《本草纲目·木三·甤核》:“《尔雅》:棫,白桵即此也。其花实蕤蕤下垂,故谓之桵。” 宋 庞元英 《文昌杂录》卷一:“兵部杜员外言,今关中有白蕤,棫朴也。芃芃丛生,民家多采作薪,且言烟与他木异。”

  按照以上说法,白桵即白蕤,白蕤的中药名即蕤核。据《中国植物志》,蕤核,又称蕤李子、扁核木、单花扁核木、山桃、马茹、茹茹等,蔷薇科扁核木属灌木,高1-2米;

有枝刺。叶互生或丛生,近无柄;叶片长圆披针形或狭长圆形。花白色,核果球形,果核左右压扁的卵球形。韩保升《蜀本草》引《图经》月:“蕤核树生,叶细似构杞而狭长,花白,子附茎生,紫赤色,大如五味子,茎多细刺。六月熟。今出雍州。”

一说柞。陆玑《毛诗草木疏》引东汉“《三苍》说棫即柞也。其材理全白无赤心者为白桵。直理易破,可为椟车辐,又可为矛戟矜。今人谓之白梂,或曰白柘。” 李时珍也说(棫,白桵)白桵 “柞木亦名棫而物异。”

  柞字上已有述。白梂之“梂”也有多解。 《说文解字》:“栎实。一曰凿首。”《尔雅·释木》:“栎,其实梂。”孙炎《诗经正义》曰:“栎实,橡也。”

孙炎《诗经正义》说的“栎实,橡也。”在我的《<诗经>里的植物辨识 ()双重身份的柞和栎——栎属之栩、柞、栎》一文中已经说明,“栎实,橡也。”即是麻栎和栓皮栎之果实。这里我们再来辨识一下《说文解字》和《尔雅·释木》里的栎和梂。

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解释《说文解字》之“栎”说,“栎木也。”并引用了陆机解释《诗·秦风·晨风》之“山有苞栎”:“苞栎,秦人谓柞栎为栎,河内人谓木蓼为栎。椒榝之属。其子房生为梂。木蓼子亦房生,故说者或曰柞栎,或曰木蓼。机(陆机)以为此秦诗也,宜丛其方土之言,作栎是也。按陆意谓秦诗当是柞栎。今观许栎、梂二篆连属,正与陆所云木蓼子房生为梂者合。然则许意谓木蓼也。····许意栩、柔、様、皂为一物,是名柞栎,亦名栎,而非柞也,亦非子梂生之栎也。柞与棫为类,栎似椒榝。”

段玉裁的意思是说,《说文解字》里说的栎实,不是其果实称为“橡”的栎,也不是《尔雅·释木》“其实梂”之栎,而是谓陆机说的河内人称作木蓼的果实。

木蓼又是一种什么植物呢?

《本草纲目》有药名木天蓼,李时珍释名说,“其树高而味辛如蓼,故名。又马蓼亦名天蓼而物异。”又引唐·陈藏器《唐本草》曰∶“木蓼,今时所用出山南、凤州。树高如冬青,不凋。”《说文解字注》引宋《本草图经》:“苏颂云:木高二三丈,三四月開花,似柘花。五月採子,子作毬。一曰凿首····凿柄必以木为之。”另据《康熙字典》 释“梂”:“《博雅》柎也。”柎通拊,意为器具之握柄。

通过以上解释和形态描述,可以断定“木蓼”也即今之大风子科柞木属之柞木。柞木的果实成簇而聚,形如花椒,故《说文解字注》说,“今俗语为緐(繁)多丛聚曰一梂。椒(花椒)子每梂数十百颗。诗人言其盛,则曰每梂將盈。”正所谓陆机说棫是“椒榝之属也。”

《尔雅义疏》说“白桵,直理易破,可为椟、车辐,又可为矛戟矜。”这也与柞木的特性相同。

又据清·厉荃《事物异名录·树木·棫》:“《诗》疏:棫即柞也。其材理全白、无赤心者为白桵,今人谓之白梂,或曰白柘。”可以结论:

棫即白桵,白桵即白梂或曰白柘,白梂即木蓼或天木蓼,木蓼即今之大风子科柞木属之柞木。

李时珍《本草纲目》“橡实”条目说“栎有二种∶一种不结实者,其名曰棫,而 《说文解字》、《尔雅·释木》都说“棫,其实梂。”陆玑说“棫即柞也。其材理全白、无赤心者为白桵”,言外之意应该还有一种赤心者(宋·苏颂:文理坚实而黑)。总之,上述种种矛盾在大风子科柞木属之柞木得以统一:柞木属之柞木雌雄异株,且形态有异,固有结实者和不结实者。陆机引《三苍》“棫即柞也”之柞,应是柞木之结实者和不结实者的统称。白桵即“其材理全白、无赤心者”,也即栎之不结实者,也就是柞木的雄株;木蓼是柞的结实者(梂),即栎,也即柞木的雌株。

《诗经》柞、棫是蔷薇科的蕤核还是大风子科的柞木呢?

可以肯定,“柞棫拔矣”,“柞棫斯拔”之“棫”,是指大风子科之柞木,而不可能是蔷薇科之蕤核。理由:(1)汉刘歆 《甘泉宫赋》:“豫章杂木,楩松柞棫”,汉张衡《西京赋》:“林麓之饶,于何不有,木则樅栝椶柟,梓棫楩枫”都说明“棫”是一种材质较好的乔木或小乔木。灌木蕤核不能与樅、栝、椶、柟、梓、楩、枫、豫章、松等大木名木为类;(2)“梵梵棫朴,薪之槱之”之“薪”,作为木柴讲时,是指可以劈开为柴的粗木。蕤核茎枝不过一、二厘米,是为柴,但称不上是“薪”; (3)“梵梵棫朴”之“棫朴”是指柞木株干紧密丛生的一种生长形态(详见《<诗经>中的植物辨析(16)“棫朴”不是棫和朴》),蕤核的珠干不是紧密丛生状;(4)蕤核是一种似枸杞、郁李之类的高不过两米的小灌木,形容不出周王朝奠基人古公亶父自豳迁居岐下时那种开疆避土、轰轰烈烈的气势。

需要注意:白桵不一定就是“蕤核”。说白桵是白蕤仅见于宋·庞元英《文昌杂录》(见上);说白桵即白蕤即蕤核见于李时珍《百草纲目》。也许就是个误会。

“柞棫拔矣”、“柞棫斯拔”之“柞”,理解为壳斗科栎属之麻栎或是大风子科柞木属之柞木都说的通。但根据古人的用语习惯,如“楩松柞棫”、“柞棫拔矣”、“柞棫斯拔”等,正所谓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所言“柞与棫为类”。再者,根据“柞棫斯拔,松柏斯兑”,“柞棫”应该与“松柏”词性一致。“松柏”即是松和柏的统称,又单指松和柏;推知“柞棫”即可指大风子科的柞木(雌、雄株),又可单指柞木的不结实者(雄株),即棫(白桵);柞木的结实者(雌株),即栎(其实梂)。所以,将“柞棫”理解为柞木的雌、雄株,即栎和白桵更确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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