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兰散记

文 /张 晖

本文来源：《艺术品》 2018年第9期 P30-35页 ）
（本文作者为鲁迅美术学院教授）

自古以来，兰花就是高洁品格的象征。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兰花代表了虚怀若谷、淡泊宁静的高尚品质。

前人讲“一生兰、半世竹”，那么为什么是一生兰呢？就是说在你的绘画生涯中，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绘画揣摩，从而感悟和解决画兰的优美节奏、韵味、飘逸、俊美。前辈大师都把画兰花作为一生研究的课题，不断地练习与提升。绘画兰花的确需要下很深的功夫，它是表现基本用笔能力和基本造型能力的一个最基础的训练手段，有点像我们西画中的素描训练，要把最简单的形态用非常丰富的笔墨表现出来。当我们用这种感悟把兰花画出来，那么画其他物象美感都没有问题了。

萧艾从来不共春50cm×75cm 纸本水墨 2017年

作为四君子之一的兰花，因其独特的自然属性与高贵的品格使得文人墨客竞相咏叹，诉诸笔下千姿百态的兰花形象，寻找人格的寄托，实现对自我现实处境的超脱。据史料记载，画兰花是从宋代开始兴盛，之后历朝历代画兰的名家众多，如赵孟坚、马麟、文徵明、李方膺、郑板桥都曾钻研过兰花，并以其显示自己广博的胸怀。其中，最突出的画兰名家是郑思肖，他与赵孟坚一道被后世称为“墨兰大家”。

兰花的条状形态简约，与书法劲健的线条相通，简单几笔便能绘出兰花形态。在墨色上，更是尽现千变万化。兰花虽然就单纯的几条线、几条兰叶，搭配几朵淡淡的花，不像牡丹那般雍容，可迷人的就是它那种静谧的身材。如果你觉得这过于简单的形态，不能把它画好，那你就错了。

前辈大师能把非常简单的兰花画得神采飞扬，非常动人、有仪态、有气象，这些东西恰恰就是绘画兰花的难点。所以说我们在训练的时候，怎样才能一笔一招一式把它画出来，同时把兰花表现出非常棒的感觉来，这可不是我们靠照相机或者临摹兰花就能解决的。如果你只是单纯地照着画兰花，那么你一定画不好，你一定要把它给组织起来，用你的想象力、智慧，分开和组合变化着、融合着，最终呈现出你自己的绘画风格。一幅非常有想象力的兰花和实际的兰花有着巨大的差别，它即便是来源于自然界，但是也要转化成富有自己特色的艺术作品。这才是我们画兰花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楚兰依依50cm×69cm 纸本水墨 2017年

兰花本身的外部形态非常简洁、简单，想要把它描绘的美轮美奂、熠熠生辉，就需要我们在用笔上有很高超的能力，用笔的丰富性、表现力、形态、变化都要讲究。选用各种不同的用笔方式和表现方式，就能把看似简单几笔的兰画表现得丰富多彩、神采飞扬，这就需要国画里所有的基本用笔的技法，都要融入到画中来。

如果我们在绘画兰花的方面掌握的好一些，那么其他的绘画相对就简单了。其他的花卉形态比较入画，用笔相对简单一些，容易解决。因此掌握绘画兰花的技巧，是学习中国画非常重要、关键的方面。正因为它绘画起来有难度，我们画的时候要注意，从起笔、收笔到行笔，这些过程它会有一些基本的规律，学画的时候要抓住这些规律。比如说，怎样起笔？怎样收笔？为什么这么起？为什么这么收？如何去组合这些兰叶之间的用笔关系？这都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用笔方面，主要有中锋用笔，侧锋用笔，逆锋用笔，还有其他的综合用笔，综合中锋转逆锋，逆锋转侧锋，侧锋转中锋，这些复杂的用笔尽量在绘画一幅兰花图中都要体现出来。

临风起舞50cm×64cm 纸本水墨 2017年

相思春天里50cm×71cm 纸本水墨 2017年

君子相依107cm×50cm 纸本水墨 2017年

画兰叶起笔和收笔的要点一定要记住，起笔要空走一段，不能直接从上到下顿着画，要虚走一段，收的时候是轻收，不能甩出去，甩出去是不对的。如果不是轻收轻顿，直接顿下来画出去，会出现一个很大的节奏变化，这样整个力量就跑到起笔的地方了，整个兰叶线条的舒展感觉就破坏了。所以说起笔的时候要空走一段，有点像飞机起飞前滑行一段似的。空走一段，然后收笔的时候要轻轻的抬起来，有一个停顿的感觉，不要往外扫，这是一个最基本的要点。

画兰法之一

虽然就简单的几个叶，其中蕴含的内容是丰富多样的，提供的空间是很大的，这是需要我们在日常训练中逐渐解决的。比如说开始我们怎么研墨？第一，要从选材料入手，借鉴挑选经验；第二，就是怎么选用纸张？第三，就是怎么选用颜色材料？再一个就是用笔和用墨的方法，做一个综合的评估和考量。

当我们逐渐掌握最基本的用笔后就要掌握变化，兰叶就像韭菜似的，它有透视关系，而且自然生长中不能只看它一个角度，它有各种各样的形态，有的宽，有的窄，有侧面、正面、四分之三面、四分之二面，角度很多种，我们最终要练到一下手，各种角度都能画出来，这样画面就相对比较丰富了。还有一种用笔为虚连，实际是虚走的一段，但是感觉画面的“气”还是连着的，这叫笔断意连，这也是一种变化的表现。

画兰法之二

画兰法之三

中国画特别讲“势”，这个势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要有动感，就像一条鱼畅游时会有方向感，十分生动。即便兰花是这样的生长，但是也不能这样去画，它没势再怎么画也是不好看。郑思肖（元代）有一张墨兰图，他虽然用的是兰花生长的形态，但是他画出好多变化来，把势给调了，画面也很优美。不过这样的绘画水平是很高的，一般初学者是很难掌握的，所以说先不要去尝试这样的绘画。

在中国画中，构图也好，整个画面的章法也好，线条运用也好，实际都是走一种暗存的感觉，要在动中求一种平衡。重心平衡的线条就符合审美观，重心偏离到一面的，就不存在平衡美，这样的线既单调又不好看，类似这种线我们在画中国画后会逐渐发现，不过这种线是不应该存在的。因为它从构图来讲，怎么画都不好看，这就是一个绘画铁律。

无限王孙芳草恨50cm×99cm 纸本水墨 2017年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画画的时候，一定要站着画，不能坐着画。因为我们在绘画时，在用笔用墨方面是要使出力气来的，坐着绘画是使不上劲的，因此站起来绘画是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坚持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可以把腰腿包括脚以及全身的力量都能用到笔上来，这样就能创造出一个比较好的绘画境界了。所以说，我们现在中国画所追求的力量、气韵、神韵和流畅性，全是靠我们的力量完成的。

年来空谷半霜风 50cm×134cm 纸本水墨 2017年

自闻香气胜群花50cm×123cm 纸本水墨 2017年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想画好兰花，难度非常大，需要循序渐进地积累，需要把每条线都画的非常美，非常漂亮，然后和其他的线组合起来也要非常漂亮。就好像我们谱一首乐曲，不能光一两个音符悦耳，也不能只有一个组合好听，需要整体的完美组合，才能构成一件非常优美的作品。这就需要我们用丰富的用笔变化，把兰花的象征性、寓意表现出来，比如那种高洁，不饰芳华、幽谷的那种冷香、空寂感，在大自然中不求别人赞美，独赏芬芳的那种体会。

当我们通过对绘画兰花的训练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以后，就可以去看其他中国水墨画里的用笔用墨，自然会对它有一个初步的评价。万变不离其宗，所有中国水墨画，不管是什么题材，什么内容，基本的笔情、笔趣、笔意、笔性，这些方面都是不变的。这时，我们会一览无余的发现中国水墨画里蕴藏的奥妙，画中所包含的、所追求的内容和达到高下水平的差距是什么样的，这样我们就掌握了一个最基本的评判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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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寿先生说：“兰花是香祖。”它的香是最高级的一个阶段。兰花的香是暗香，不是茉莉花那种芬芳扑鼻的香，它散发的是一种暗暗的、润物细无声的感觉。石涛画的兰，郑思肖画的兰，历史上的几位大师，画兰画得都非常好，但是这种好只能是建立在个人基础上而言，虽然得以仰慕赞美，但不排除日后会出现比他们画的还好的。不过这样的设想何时出现，不好预测。只能说，画画不是说画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代表着画到了终极，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

香祖 50cm×119cm 纸本水墨 2017年

齐白石大师画的很多农村里的一些台灯、扫帚或者农作物，都是我们平常不屑一顾看着非常丑的形象，到他的笔下却能妙笔生花、栩栩如生，画的比自然物象还要美，常常令人爱不释手。他画出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看成宠物，如同珍宝一样，美丽惹人喜爱。例如他画的老鼠，我们不仅没有厌恶感，反而感到非常亲切、喜欢，就像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宠物，非常喜欢的一个宝物似的。这就是画家绘画的力量，用绘画创造出美感的力量，把所有的物象画进画面里，气象万千、美轮美奂，当然这也是中国画最难的地方。

“人品若兰极崇峻，情怀与水同清幽。”我的每一幅兰花作品中都寄寓着我人生的体验，俯拾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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