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乐泉先生
惊悉乐泉先生不幸离世,万分悲痛!先生是一位人生的超迈者、跋涉者,现在虽然休息了,可宝贵的精神品格长留!先生一生奉献给了书道,于技法、心法、道法层层递进探求艺术本真,为书法的当代承传与创新作出大胆探索,其贡献必将铭刻于这个时代文化工作者的心灵。
三年前,“白云无门——乐泉书道水墨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展出先生多年来的精品力作百余幅,同仁和民众得以一睹乐泉先生之人生追求与生命律动。先生笔墨于朴拙中见真意,于生辣间见人生,不染风尘,不落旧俗,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乐泉先生弘扬文化事业,身体力行,向中国美术馆慷慨捐赠《石颂铁山摩崖》节临等12件作品。先生的奉献精神和人品艺品均令人钦佩,感谢您将倾注心血和情感的珍贵作品予以捐赠。
乐泉先生,你安息吧。文艺工作者们当以你为模范。以艺入道,提高自己的心性和自我认知,不断地前进,把自己的根须深深扎进华夏文明内核中去,汲取养份,再从文化中生长出来,出于本然,如您所说:“好的艺术作品是从内心流淌出来的。”
先生离世,艺术界损失了一位优秀的书法家。在此谨代表中国美术馆同仁沉重哀悼并表深切慰问,望阖家节哀,珍重顺便。
中国美术馆馆长 吴为山
2019年5月7日
悼念乐泉先生 顷接乐泉道兄西游噩耗,不胜悲悼!乐泉兄一生致力于承继中华传统文化,在诗词书画艺术天地里尤重鉴古开今,镕古为我,取得了不凡的成就!他不与时俗为友,独辟蹊径,甘于寂寞,乐于探索的艺术精神为我辈之骄傲!我为失去了这样一位好道友,一位好兄弟而十分痛惜!谨望你与家人节哀顺变,万望珍重!我因工作在北京,无法回宁亲临向乐泉兄告别,特托友人呈献花篮,以悼乐泉兄在天之灵安息吧! 言恭达于北京
短歌
驱车晋南,惊悉乐泉兄辞世,悲恸难自持。作此短歌以誌哀思。
同道数十春,今朝竟一恸。
此贤今难再,旷世一过人。
鼎彜天生力,金石留匠心。
大道惟本色,白云皆无门。
高山临海角,清刚位凤麟。
诗境出高华,平淡且天真。
携来天上语,万点化珠矶。
秦汉魏晋游,自由无等倫。
遂从古今出,书道成一尊。
平生何为尔,信有真宰存。
奠君一觞酒,为尔歌路吟。
逝者长已矣,生者振哀音。
投笔呼苍苍,掩涕痛思君。
程大利2019.5.6
悼乐泉先生
刘墨
刚看到消息,我不敢相信,我在微信中试探性地问乐晓菊:
“乐泉兄如何?”
她答:
“爸爸刚刚走了。”
我们的对话时间是2019年5月6日下午14:02。
一时呆坐无语。
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了……
我与乐泉兄相识,是1994年,最近一次的见面,则是2016年,时间如此匆促,亦如此无情。
我号十丈莲花馆,他看到我的斋号,笑咪咪地问:你猜我的斋号叫什么?我当然猜不出来,他说,号万千莲花斋——意象竟然如此相近!
我说我的斋号是因为我的一个梦,他说他的斋号是因为他的确看到了无数的莲花。
2000年我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读博士,他在江苏美术出版社当编辑,有空了,他就来学校找我,一起聊诗聊书画,那时他和我都不饮酒不喝茶,因而相对惟有清言,简洁得很。
他还曾经做了一回我的责任编辑,那本书,就是《国画门诊室》,当年江苏美术出版社的畅销书。
再后来,他退休搬到江宁,我只去过一次他的家。
而他到北京来,如果可能,他总要来我的书房坐坐。
2016年4月20日,我到中国美术馆看他的个展时,还特别和他提到,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最后境界,乃是身体好生活好,如果身体不好生活不好,显然是“背叛”了先哲的教诲。
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我的意思,因为我已经从他的字画中看到他的气息,渐渐弱了……
河北教育出版社曾经出版了两册他的书法集和他的画集,我应他的邀请,为两本作品集都写了序言。
今天重新翻开这本书,才发现在书法集的前面有首他的自作诗:
霜林飞鸟弄嗷嘈,鹤唳惊心绕九皋。
冷眼红尘生万象,长风吹我雁行高。
今日读来,又格外凄切,我亦不必再有别的诗来悼念他。
现在选一篇我原来的序言,以做纪念:
老友乐泉来函,说他的书画作品集要出版,让我写一篇文章给他,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委托,虽然我一再地声明我实在不愿意再多写任何书画评论方面的文章,但面对乐泉的书画作品,我有把自己的想法写作下来的冲动,以前我曾写过一篇关于他的绘画的文章,他一直在用。如今,再就他的书法做一个评论,是他的书法确实可以感动我,让我觉得有话说,有文章作。
乐泉满身的书卷气,这书卷气来源于他独特的人生经历与体悟,已经花白的头发更增添了许多艺术气质。我与他相对,总能觉到一种精神的宁静与淡远,尤其是他的屋子里兰草与花竹相伴,几案上纸墨交杂,与窗外的晴岚远岫交映,忽然间更知道六朝之地就该有乐泉这样的诗人、画家、书家出现。
任何一个想成为优秀书法家的人,都不能不面对这样三种限定:技巧、审美观念和风格标准。
生长在20世纪以及21世纪之交的艺术家,取法的范围远比古人要广,但同时也不如古人的纯粹——说他们的取法范围比古人要广,是因为古人的审美标准相对是单一的,不登大雅之堂者绝对不能进入他们的视野,而今人则在“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傅斯年语)的风气中往来古今,或雅或俗都无人非议;说不如古人的纯粹,是因为毛笔书写已经脱离了生活日用,因独立而可以“造作”。于是,我们就看到“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那样的悠扬韵致,同时也看到今人“说剑增慷慨”似的极力张扬。
许多理论家都强调艺术作品是独特个性显现的视像符号,主张真正的艺术创作必定与众不同。不仅接受了西方现代艺术理论的人这样看,即使是古人也这样认为过,比如黄庭坚说“自成一家始逼真”之类,只是他们想的更为圆融,不像今人的偏执。所以我觉得用“光景常新”来形容这种状态,比大家都强调的“创新”更贴切。因为在我看来,“光景常新”是在前人的基础之上出新意,“创新”则有潜在的割裂传统之意。
我愿意把乐泉放到这样的语境中来讨论。而且书法和其他艺术不同,它格外强调和传统的接轨,不似新潮绘画的一味与过去割裂。
生在碑帖交融时代,他汲取了碑的挺拔与帖的柔婉,阮元南帖北碑有很好的界定:“南派乃江左风流,放妍妙,长于启牍,减笔至不可识。而篆隶遗法,东晋已多改变,无论宋齐矣。北派则是中原古法,拘谨拙陋,长于碑榜。”(《南北书派论》)基于这样的认识,后来才有包世臣、康有为的提倡以及沈曾植、于右任等人的实践。这样的路数几乎无人可以绕过。
体现在汉魏碑中的古朴拙厚,尤其能体现一种历史感;而流露在晋唐帖里的风流疏放,也展示了人的自然性情——这两种不同的审美类型,对艺术家几乎有着同样不可忽视的吸引力。乐泉像别人一样,从青少年起就勤奋地临习能够见到的各种碑帖,在注重汉魏碑的凝重的笔法的同时,将帖学特有的简妙韵致渐渐融入,诗学修养使他的气质渐渐地与普通书家拉开了距离。
乐泉取法的范围是广阔的,传统书法的审美抱负铸就了他的底蕴,而现代人不能不面对的视觉习惯在他的作品中也有所体现,这使得他的作品不再是单纯的传统的复现,而是转化与衍生。
所以看他笔下写的魏碑或小楷,在熟悉中总是夹杂些陌生,这陌生感是新意,是乐泉自己在多年的探索中孤独地营造出来的。
从第一次看到乐泉的书法到现在,他的书法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如果说,乐泉以前的作品注重用笔的起伏转折以及结构的疏密聚散,如今,他把注意力放在心性感觉的表达上,减少了用笔的起伏转折以及结构的疏密聚散,而注重心腕的适意以及点线的简洁。虽然有时我可能更偏爱他以前的风格,但现在的风格却是趋于简淡,这种简淡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欣赏,如创作于2005年的“兴阑啼鸟散,坐久落花多”,逸笔撇脱,点画离披,偶尔的符号性点缀,使他的作品在平淡中颇有奇诡之趣。
我是书法界之外的人,乐泉既可以算是书法界中的人,也可以说是书法界外的人,或者准确地说,他是书法界的“边缘人”。在后现代理论中,“边缘化”成为大家非常愿意使用因而是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词。我从学理上略对它做一界定:“边缘化”就是非中心,非主流,或者说被主流(主流社会、主流人群、主流意识形态、主流文化、主流经济……)所忽略甚至不包容。不过,“主流”或“边缘化”都不是绝对的,就像“帖学”占“主流”之时“碑学”被“边缘化”,而“碑学”成为“主流”时“帖学”也被“边缘化”一样。“主流”与“边缘化”的交替并不是一个怪圈,而毋宁是文化上的一种此起彼伏孰涨孰退的潮流。正是双方的互动,才显示了文化的丰富性。
也许正是在有意或无意的被边缘化过程中,乐泉完成自我艺术个性的过程显得更为充分,更不受干扰。因这在他的身上,我发现了那种鎔铸在古代文人心态中的“风恬流静中见人生之真机,味淡声稀处识心体之本念”的感悟,也发现了“去留无意云卷舒,宠辱不惊花落开”的超脱。有了这样的心态,就有了理解中国古代书法超妙心性的根基。
如果说乐泉的书法不是从社会地位而是从纯粹的艺术角度上赢得人们的赞赏,那一定是得力于此的。
乐泉
号拓园、万千莲花斋。1950年3月生于南京,2019年5月6日病逝。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中国书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九三学社社员。先后应邀在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北京今日美术馆、河南省美术馆举办个人书画艺术展览。出版有《白云无门——乐泉谈书道》《乐泉书法集》《当代书法家精品集——乐泉卷》《中国名画家精品集——乐泉卷》《当代画坛六人之约》等多种专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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