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法国设计师Olivier Bonhomme
军体拳
小时候，父亲每天早晨都在院子里嘿嘿哈哈地练军体拳。母亲很不以为然，经常抱怨：连个志愿兵都没混上，练这狗屁拳有啥用？
父亲的狗屁拳看来真没啥用。他曾经跟三愣子较量过，结果被三愣子一拳捣了个乌眼青。三愣子不会功夫，只有一股蛮劲。从那后，父亲就再也不在人前打拳了，直到那年的除夕。
那个年，我们是回老家过的。因为婆媳矛盾，我老婆管小彤都两年多没回去了，自进了门，脸就没晴过。父母亲怯怯的，陪着小心。
吃年夜饭的时候，儿子皮皮要看武打片，他是个功夫迷。我赶紧打开电视，调台。没有。皮皮气鼓鼓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武打？好说。父亲从炕上跳下去，鞋也没穿，立正，左直拳，右直拳……皮皮高兴了，爷爷会武功，爷爷真厉害！不过，人家都是跳老高，还很快。父亲说，好，身子便弹起来，一拳，两拳，还没数到三，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皮皮大笑，我和母亲跟着一起大笑，一直冷着脸的管小彤也笑了。父亲坐在地上，瞧瞧皮皮，瞧瞧管小彤，也笑了。
返程那天跟父亲道别。父亲侧躺在炕上，屁股上贴满膏药。
我说，爹，你看，我们回来一趟，你年都没过好。
嗨，只要你们高兴就好，值！你说我的军体拳有用不？父亲别扭地点着头，沾沾自喜地说。
红头文件
村西的山上有座无名烈士墓，因为是孤坟，无专人看护。方贵是个老革命，退休后回到村子，就成了义务守墓人。
这里山清水秀，空气优良，有开发商依山建了一片别墅，但销售差强人意。因有客户嫌烈士墓影响风水，开发商就开始动歪脑筋。
工程部经理带领工人上了山，他们要平掉烈士墓。
镐头刚刚扬起，还没等落下，耳边就响起了炸雷般的怒喝：住手，你们想干嘛？
是闻讯赶来的方贵。
平坟。工人回答。
为啥？
坟影响风水，房子不好卖。
呸。胡说八道。
老人家，这坟里的人跟您有啥关系吗？经理问。
没关系。
没关系您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了这是座无名烈士墓，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记得？
谁记得？我记得。方贵拍了拍胸脯。
我们有红头文件，是政府批了的。经理虚张声势地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纸，。
红头文件？假的吧。
你可以去乡里落实呀。
哈哈，要说红头文件，我也有。
你也有？
看，在这里。方贵将上衣脱掉，满身的疤痕在太阳下泛着夺目的光。
开玩笑吧，这算哪门子红头文件。
哼，你不是不懂，恐怕是忘了吧。多少个这样的伤疤，多少条这样的生命（方贵指了指烈士墓），才宣告了小日本的失败、国民党的垮台，中国人民才站了起来，这才是最大的红头文件。方贵大义凛然地说。
作者：田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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