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踩果人”
吕少文
温暖的三月，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拂过河堤，岸边的杨柳枝条便迫不及待地舒展开她柔美的双臂，悄悄地抽出那青绿青绿的嫩芽；油菜地里，那些饱胀的花骨朵儿们再也按捺不住，几日间便绽放出大片鹅黄色的花朵，引得小动物们在花间“蜂飞蝶舞”，热闹非凡；道路两侧的红叶石楠，紫红色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身姿，狭长的叶面180度张开脸面，美美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褐色的老叶将初春的嫩叶映衬得更加鲜明可爱。“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谁说今年的春天来得迟，来得缓？这才几日，花草树木就将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量彻底释放出来，到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隔着油菜地的另一侧，是大片的“果子”田，就像用剪刀裁剪过的一样，匀称而立体呈现在目之所及的视野里。这些“果子”其实就是荸荠，别名马蹄、水栗、凫茨，明末清初诗人彭孙贻写了一首《荸荠》美诗：“登俎非佳果，能消亦爽咽。温中疑内热，利物可融坚。齿颊含宫脆，污泥涤滓鲜。盘飧逢酒渴，遇尔遂泠然”，基本涵盖了荸荠的风味和价值。最后一句含义是：如果你喝醉了酒，或者吃多了燥热的饮食，吃上一口，会身心爽然。
家乡的人们一直喜欢称呼它为“果子”，也许觉得它在水中生长，泥中结果，且水多汁甜的原因吧！在我的家乡，随便拉住一个老少妇孺，问他“荸荠”是什么，他不一定理解其意，但是要是问他“果子”是啥，他定脱口而出！“大部分的“果子”田随着时令季节已经被勤劳的家乡人民“扒”过了，田里除了水，就是黑黝黝的泥巴，一副休养生息的模样，水很清，迎面的风轻拂着水面，泛起了一道道的波纹。田埂边偶尔会落下三两只白鹭，有的在翘首遥望，静静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下午加点劲干，一大袋是没问题的。”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中年妇女，很自信地说着，仰着脸，似乎是对着头顶的太阳在言语。
“是的，比前几天暖和多了，水温度肯定也高多了。”同行的大婶应承着，双手熟练地从刚停稳的电动车侧边架子取下携带的工具，咧着嘴笑了，满脸的笑纹如同眼前的水被风吹漾起的褶皱一般。
“好咧！今天我们俩搞稍毫（抓紧），早干早收工啊！”红毛衣很爽快地答应了，两人默契地对视而笑，一前一后朝附近的水田走去，留下“吧嗒吧嗒”的胶鞋声，听起来节奏感十足。
她们就是家乡的“踩果人”，所谓“踩果人”就是在果子田主人已经“扒”过的田里，寻找“沧海遗珠”，以前，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些忍饥挨饿的人们为了度荒年，去水田里“踩果子”，去稻田里“拣稻穗”，去山地里“拾山芋”……这些二次劳动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勤劳、朴实、节俭的劳动人民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
在县道到景区的路途上，极目远眺，一派繁忙。水田里，穿着各色衣服的妇女们，戴着鸭舌帽，分散在“果子”田的各个角落。她们的姿势千篇一律：弯着腰，身体呈现出倒“U”字形，带着胶手套的双手在泥土中不停地摸索，把田主人遗漏的“果子”，或用脚“踩”，或用手“摸”，再“抠”出来。每发现一个“果子”，便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握住，扔进随身携带来的小皮桶里。有时脚板踩着硬硬的疙瘩处，“嗬，好家伙——大果子！”听种植多年的农人们说，那些“巨物”是深藏不漏的“隐者”，扎土越深，个头愈大，当然，口感也是一绝啦！
现如今，虽然有水泵来“冲”果子的机械化作业，既省时又省力。然而对于长期在田间劳作的农民来说，已然习惯了祖辈们与泥土共存的生活方式，依然没有忘记劳动人民的艰苦作风，凭借布满老茧的双手，去攫取地底下埋藏的土中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播撒希望的种子，等待着收获的季节。
北宋郑獬的《采凫茨》诗云：“朝携一筐出，暮携一筐归。十指欲流血，且急眼前饥。”在太平年代，偶尔为家人孩子去挖荸荠，是种乐趣，但是真正把它当救命粮时，才知道，水有多寒，泥有多深。
夕阳余晖下的晚霞照耀着天空很美，那白墙红瓦的两层小楼掩映在青山翠竹下，像是热情地与人们招手，又似乎是欢迎离乡游子的归来。随着浮在水面的皮桶逐渐下沉，她们蹚着泥水的步履也有些蹒跚，虽是满身的疲惫，晒得紫红色的脸上却绽放着笑容，从笑容里你能看到她们的坚守和执着。
“踩果人”来到田埂上，进行最后的清洗。她们将泥巴裹身的“果子”一股脑儿倒进两头都未封口的尼龙网袋，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隔着一条略窄却清澈的水沟，互相勒紧网袋的绳口，浸入水中的“果子”相互摩擦，在她们用外力的拉扯下，泥巴很快脱落，“果子”显现出它的“庐山真面目”——一 袭“紫色红衫”，色泽鲜亮，顶中央的嫩牙挨挨挤挤在一起，似乎向人们召唤：美味即将闪亮登场，还在等什么！
如今，家乡的半山半圩的地理环境适宜“果子”大面积的栽种，作为一种经济作物，凭借甘甜的品质走向城市，被加工成休闲食品，摆放在超市罐头货架的一隅，颇受顾客青睐。
三三两两的“踩果人”满载着收获，开启了回家的旅程。沉甸甸的蛇皮袋放在电动车的踏板区，轮胎变得沉重了一些，随着发动机声音的响起，滴落下一串串清澈的水痕，绵延到道路的尽头。原生态、纯天然、无污染的“果子”带着乡土气息，是大自然给人们最好的馈赠，是家乡孩子们口中最爱吃、最甘甜的水果，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
作者简介：吕少文，安徽无为人，小学语文老师，平时喜欢写点随性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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