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建筑学报》2018年第2期，
基于循证设计的理论及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空间环境的疗愈性设计目标，三十余年以来，国外老年环境学者、老年护理专业学者开展了大量的实证研究，这些实证研究的结果对疗愈性空间环境设计提供有力的依据。针对上述目前我国失智老人护理机构存在的问题，结合国内外最新研究进展，以及与笔者在日本、德国、北欧等国家和地区考察的失智老人护理机构优秀案例，下面尝试从疗愈性空间环境设计的视角出发，对我国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空间环境设计提出八个方面的建议。
1、保证护理人员视野开阔，时时关注到老人
由于失智老人可能出现一定的精神、行为问题，为保证老人安全，护理人员需要密切关注老人的行为、情绪。因此护理站在空间设计上应保证护理人员较为开阔的视野，但也不宜在公共区域中央设置过于机构化的护理台，造成“监视”感。可结合公共空间中的备餐台、墙面等设置小型的护理人员工作站（站内包含呼叫终端），既能使护理人员在进行记录等非直接护理工作中也可随时关注到老人的动态，又避免引起老人过多的注意（图1）。除此之外，最好能够就近设置一处可封闭式办公空间，用于放置电脑、重要档案、护理人员个人物品等，视野也能够观察到老人在主要公共空间的活动情况，以保证照看的连续性。
图1 北京康语轩孙河老年公寓将护理站与备餐台巧妙融合，护理人员开展记录工作时也能随时看护老人
2、空间布局清晰简洁，增强老人识别性
平面布局应尽可能采用小规模、组团化的居住单元，居室围绕公共活动空间布置，使失智老人在视线范围内就能定向到想要到达的目标空间（自己的居室、公共起居室、公共卫生间等）（图2）。当需采用走廊式布局时，动线设计应避免过多转折和岔路。实证研究发现，相比于带有拐角的L型、多岔口的E型、H型，一字型走廊能够帮助老人更好地定向到目标空间，特别是对于中重度失智老人。同时，应避免过长、门多、重复的走廊形式，可在走廊边穿插设置开放的公共空间，并通过色彩、装饰等方式加强空间识别性（图3）。
图2 加拿大迪瓦恩序曲（Overtureon Devine）失智单元采用开放的空间布局，可有效支持失智老人自主定向
图3 德国曼海姆圣弗朗西斯（St.Franziskus）护理院采用色彩标识不同区段走廊
3、提高空间的可见、可达与易用性，支持老人自主活动
为帮助失智老人尽可能利用尚存的身体机能自主生活，空间环境设计中除了满足无障碍、适老化等要求，还需特别注意空间的可见性、可达性与易用性。
能否自主如厕影响着老人的自尊心与自主感。有条件时，应当在老人居室中设置卫生间。如图4，通过空间布局与视线设计，使老人在床上即可看到坐便器，能显著提高老人自主使用厕所的可能性，避免老人因找不到坐便器而焦躁、甚至失禁。
图4 美国修韦斯特（Sylvestery）失智护理单元居室中卫生间门开设在转角，老人在床上便可以看到坐便器，支持老人自主如厕
一日三餐是老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促进老人参与生活类活动，临近用餐空间可设置具有家庭厨房感的备餐台，布置微波炉、冰箱、饮水机等设备，鼓励老人根据自身能力参与清洗瓜果、餐前准备、餐后收拾等家务劳动，提升老人的自信心和自主感。有条件时，也可在备餐台设置电饭锅、电汤锅等安全的家用电器，烹煮中飘散的香气更容易带来家的感受，也为老人提供了盛饭、盛汤的活动机会（图5）。
图5 北京康语轩孙河老年公寓设置开放式备餐台，老人可参与洗碗、端饭等日常生活活动，增墙机能锻炼
在户外空间进行散步、园艺活动、集体活动等均十分有益身心，可减少老人的精神压力、激越行为、提高睡眠质量，甚至能预防跌倒、减少药物使用。空间环境设计应当鼓励老人进行户外活动。实证研究发现，提高室内外公共活动空间中直接的视觉联系、动线联系，及通往户外的门不上锁，减小室内外高差等手段都能提升老人对户外空间的使用率。同时，将护理站设置在临近户外空间的位置，使护理人员能够兼顾老人室内外活动情况，也能够一定程度上降低风险，增加老人自主户外活动的可能性（图6）。
图6 西班牙某养老公寓中在各层活动厅外设置户外活动平台，支持老人自主户外活动，护理人员可在护理站随时关注老人动态，保证安全
4、创造亲切、多样化的公共空间，促进老人交流与活动
在失智老人护理机构中，白天的绝大部分时间，失智老人会在护理人员的引导和看护下，在公共空间交流、用餐、开展各类活动。公共空间设计应当丰富化，并以适宜的空间尺度与家具布置引导、激发老人的自主社交活动。通过环境行为调研发现，在人流频繁经过处（例如门厅、走廊、备餐台、电梯厅旁）放置座椅，能够引发失智老人与其他人的交流。在明亮、具有安定感的窗边空间，老人会倾向于开展长时间的亲密交流（图7）。由于认知、语言能力的下降，失智老人更倾向于少人数的交流形式。桌椅等休闲类家具的摆放应适合2~4人的面对面、近距离交流，避免设置将大量座椅并排布置，造成“排排坐”的现象，或者座椅排布过于疏松，使老人难以近距离交流（图8,9）。
图7 北京某两个失智老人护理单元中公共起居厅交流、活动动线典型场景记录（人流频繁经过处易引发交流，明亮、安定感的窗边易产生长时间交流）
图8 日本某护理单元起居厅将小体量沙发围合布置，有助于引导亲切对话
图9 我国某失智老人护理单元座位排布过疏不利于老人交流
公共空间除布置餐桌椅外，还应提供丰富的休闲活动空间与设施。例如布置棋牌桌、手工书画道具、书报架、电视、展板等，鼓励老人根据兴趣爱好和能力自主开展活动。同时，还可融入绿植、鱼缸等具有生命力的元素，为老人提供交流的话题和照料动植物机会。
公共空间的设计还需为多种集体活动的开展提供可能。为帮助老人保持认知、交流能力与身体机能，护理机构中经常会组织不同规模、类型的集体活动，例如认知训练、音乐治疗、艺术治疗、合唱、体操等活动。公共空间设计时应考虑到不同活动对空间尺寸、围合度、家具布置、音响投影设备等的要求，使之具有灵活适应性。最好能够提供多个具有不同特点的活动空间或区域，使老人可以根据需求有所选择（图10）。
图10 美国克里克维尔（Creekview）失智护理单元利用半开放隔断设置不同大小的起居活动区
5、在个人与公共空间中均重视老人的私密性要求
为减少因精神、行为问题等病症带来的相互干扰，居室类型应尽可能以小型单人间为主，并为夫妇、或者希望有室友的老人设置双人间。双人间中也需为每位老人提供一定的个人空间保证私密性（图11、12）。对于失能程度较为严重的失智老人，可以考虑设置多人间以方便护理，但也应重视老人的隐私空间和个人区域。
图11 德国卡尔斯鲁厄帕克施洛斯勒（Parkschlössle）养老设施失智单元中的双人间为每位老人都留有一定的个人空间
图12 德国卡尔斯鲁厄帕克施洛斯勒（Parkschlössle）养老设施失智区双人间平面简图
当使用公共浴室协助老人洗浴时，需考虑老人在更衣、如厕洗浴过程的隐私感和安心感，避免设置过多开敞式浴位，小型组团中可设置家庭式的单人用公共浴室（图13）。用餐空间和活动空间中，也可设置能够关闭的安静空间，不仅可用于安抚一时情绪激动的老人，也可用于老人与家属的私密谈话、共同用餐，或为老人提供更衣换药等较为私密的护理。
图13 日本养护理单元中的小型家庭式公共浴室能够保证老人的私密性和熟悉感
6、空间设计支持老人自主选择、适应环境
自主选择、自我掌控是人的基本需求，也是失智老人能够感到安心的基本前提。尽管失智老人认知能力下降，活动、判断能力减退，但仍不应剥夺其自主选择的权利。这不仅需要护理服务人员的引导，也需要适宜的空间环境支持老人更容易、更安全地进行自主选择。例如，设计开敞的衣柜柜格挂放两套衣物，为老人提供简化的选择。而其他衣物则放置在隐藏的柜格中，避免造成混乱(图14)。又如，可设置易于操控的空调、灯具、窗帘等，老人可根据需求调节房间的温度、亮度，护理程度较高的老人则可以由护理人员在其需要时代为调节。
图 14 开敞柜格挂放部分衣物，便于老人看到、选择衣物
7、降低不利的刺激因子，增强有益的刺激元素
环境设计应降低噪音、异味等不利的刺激因子。失智老人容易感到不安、烦躁，需特别注意噪音的控制，如采用带有一定吸音作用的空间界面或家具，避免过大、过高、过空旷的空间形式。电视区、护理台等容易产生噪音的区域应注意降噪隔音，尽量不使用音量过大的呼叫系统。同时，尽可能以多种方式为老人提供有益的多感官刺激元素，例如自然光、自然风、宜人的景色、花香、食物香气、可触摸的丰富材质等（图15）。
图15 德国护理院重视自然光、自然通风等有益的刺激元素
8、营造居家氛围，提供老人熟悉的生活环境
入住机构后，空间环境的急剧变化往往使老人很难适应，可能引发徘徊、试图逃离等“问题行为”。为增加老人的安心感，护理机构的空间环境需创造居家氛围，空间尺度、装修风格、家具选型与布局宜尽可能贴近居家风格（图16）。同时，应避免采用统一化的家具，尽量少使用给人冰冷感受的材质（如不锈钢）。空间中最好能够根据每位老人的生活经历、曾经的居住环境，进行个性化布置，帮助老人更好地适应环境、延续自我生活。例如，在老人居室中留出供老人自主布置的可能性，摆放老人喜爱、熟悉的家具、物品或者照片。又如，在公共空间中，可以摆放老人喜爱的多种活动设施，或者老人熟悉的老式家具、小摆设，让老人可以在机构中延续过去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图17）。
图16 德国护理院鼓励老人在居室中布置熟悉的家具
图17 德国护理院中布置传统样式的家具，带给老人亲切感
小结
综上所述，疗愈性空间环境虽然不能逆转失智病症,但可以有效缓解相关症状,特别是精神行为症状，进而帮助老人过上平和、有质量的生活，减轻护理人员的照护压力。目前，我国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的空间环境设计普遍存在安全性不足、辨识性差、单一枯燥、机构感强等较为严重的共性问题，亟待改善。
基于国内外相关理论与实证研究，笔者构建了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疗愈性空间环境设计框架。在该框架下，疗愈性空间环境的营造与护理环境、社会环境共同协作，最终能够帮助实现护理干预目标。需要注意的是，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宝贵经验虽然极具参考价值，但设计时仍需从我国经济、文化等方面特点出发，选择性地加以应用。未来，更需要设计者、各领域研究者、运营管理者、护理服务者共同努力，通过实践、研究不断探索适合我国的失智老人疗愈性空间环境设计方法，促进我国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的专业化发展与人性化转变，为失智老人提供有尊严、有品质的晚年生活。点击回顾：失智老人护理机构疗愈性空间环境设计目标
参考文献：
[1] Chmielewski E, Eastman P. Excellence inDesign: Optimal Living Space for People with Alzheimer’s Disease and RelatedDementias [J]. Alzheimer’s Foundation of America, 2014.
[2] Crosbie M J. Design forAging Review, Vol. 3 '05: The American Institute of Architects [M]. Australia: Images,2004.
[3] American Institute of Architects. AIADesign for Aging Review 4 [M].Australia: Images, 2006.
[4] 李佳婧, 周燕珉. 失智特殊护理单元公共空间设计对老人行为的影响——以北京市两所养老设施为例[J]. 南方建筑,2016(6):10-18.【整理编辑：时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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