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工作那会儿，任教学校的地盘是一个过去的“五.七”干校，除了一幢三层楼的办公楼外，全是横着竖着的一排排小平房，房前有用青砖砌成的“卐”字形的小径，有的小径边栽着很高的楸木，而大多数小径两边栽着桃树，在屋前的空地上，是有的老职工栽的一片一片的各种蔬菜。
学校的学生，小的刚高中毕业，大的都三四十岁了，是在职培训的，有的还是单位的小领导。学校离城差不多10公里，回家很不方便。下午吃完饭后，我们一伙刚工作的家伙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凑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找乐。
初春时节，学校是最美的，满园桃花盛开，娇艳欲滴，远看像一团团粉红色或是白色的烟雾。有雾的早晨，你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有一种水墨画的意境。
最让人兴奋的当然是桃子快成熟或是成熟的时节。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也一样，好像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空气，学生有学生的打算，老师有老师的想法。学生们见到老师时仍旧毕恭毕敬，老师们见到学生时也还是一脸的和蔼慈祥。有时下课后，学生老师也会不小心说及这话题，心照不宣的是，大家都笑笑，然后一齐打住了话头。
夜幕降临的时候，不经意地，你就会看到桃树下晃动的人影。如果是学生，看见有人来了，为了表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不该做的事，他们会暂时回避，以示他们很不好意思，不等你走远，他们又出来压低声音但明显很热闹地继续在干他们的勾当，因为他们知道，好像老师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事的，一般不会对他们上纲上线。有时候，他们还会重情重意地给相处不错的老师送几个“胜利果实”。如果是老师，那就好像可以光明正大了——当然也还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不过老师可不避人。有人来了，很可能的是几个人涎下脸，“呵呵”笑笑，过路人最大的可能是顺手拿一个，在衣襟上擦擦，一路吃着走开去。
最精彩的一次，是我和“年轻的老革命”伙同另一个“同案犯”共同作案的。以现在的眼光看，他们应该都属帅哥那种。他只有十九岁，但已经当了一年的老师了，另一个同案犯却属于是我们俩“引狼入室”的校外的一个朋友。
一个星期天，我们策划着扫荡校长门口的那颗桃树——据说那是学校里所有桃树里结桃最好吃的一棵。由于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它每年总会功德圆满，坚持到成熟的时候。可这一次，呵呵......
预定时间到了，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差不多两点钟时，“老革命”轻轻敲了敲我的门：“时间到了，还行动吗？”
“当然”，我一点都没犹豫。想像着在月黑风高夜，瓢泼大雨时做“侠盗”的惊险和刺激。
于是，我们仨打着伞，拎上了一只很大的塑料桶，并拿上了手电筒向校长门口进发。
校长屋里的灯还亮着——我们胆再大，也不敢去摸老虎屁股。没办法，我们只好挤在其他老师的家门口躲着雨，尽管还拿伞遮着，我们的衣服还是被雨水飘湿了，鞋和裤腿也被溅湿了。我们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的窗口，盼着他那那盏灯赶快熄灭。
雨越下越大，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们都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可那盏照亮黑夜的灯还亮着......
无奈，我们决定撤了。
“老革命”不服气，决定铤而走险——哪怕只摘一个，也是对我们勇气的肯定！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然后神色诡秘地告诉了我们一个意外的消息——校长其实早睡着了！
我们有点喜恨交集的感觉，一种报复心理油然而生。
我提着桶，负责接过桃子放桶里，“老革命”长得瘦，上树摘桃子，而另一个同伙则打着手电筒照明，三个人下定决心——不叫那树上再留着一个桃子。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和环境很不协调的响声，我们小声地但却特别兴奋地在完成着流水线作业。
完事后，已经到后半夜了，我们全成了落汤鸡。看着满满一桶桃子，我们都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拿起吃一个，都说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们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们特意去看望了那棵桃树——树上已经没有一个桃了！
我们感觉到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但那桶桃可不是我们仨吃完的，很多老师同学都一起参加了“分赃”。
到了深秋，学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桃叶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枝。楸木的叶也掉光了，树上结着长条状的果实随风飘舞。毛毛虫很喜欢楸木的枯叶，有时候，一片树叶上密密麻麻全是毛毛虫！这个时候，小径上、我们住的小屋过道上有时候就变成了毛毛虫的世界了。
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对着门狠踢几脚，把爬在门上的毛毛虫先震下来，然后拿撮箕撮了，点一把火烧了。那种感觉很怪——毛毛虫的毛很快就化为烟尘了，他们的身体在高温下很痛苦的扭动着，慢慢地，你会闻到一股怪香味。这时候，你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快感，但又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快感。没办法，如果你对它们下不了手，那你的屋子里可能会到处爬着毛毛虫。
而在这个季节里，最具诱惑的事情是用气枪打麻雀，有时候像钓鱼一样会上瘾，顺带也就给身体补充营养了。
据说，麻雀都有夜盲症。一到晚上，他们就全飞到楸木的树枝上休息了。就像被灌了迷魂药，他们全都像一个个呆子。楸木树很高，用手电筒照上去，可看见麻雀肚子上的白色羽毛。就算气枪声响了，它们也真的毫无感觉，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就等着你来安排他呢。枪法好点的，一打一个准，有时候，运气好，不小心还会一枪打下两只来。
还是一个星期天，很晚了，几个不消停的，聊天聊到没了一点睡意，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想来，又想到了打麻雀。
因已经太晚，大多数人已经睡了。怕引起几个看不惯小年轻行事的老教师的反感，我们先悄悄把他们的门给反锁了，然后肆无忌惮地像夜游神一样地开始在校园里到处打麻雀。因是老手，没多长时间，我们就收获了两百多只。
半夜三更的，我们烧了一炉火，很快把麻雀收拾了，用油炸了一大盆，大吃特吃起来。觉得不过瘾，还制造了一点小小的混乱——使劲敲着另外几个平时一伙的姐们哥们的门，吓唬他们说“快起床了，都上班了，校长在找你呢！”每每如法炮制，我们每每得手。那些睡眼惺忪的家伙忙忙开门冲出来——有的边跑边穿衣服，有的忙的鞋都没穿好，但他们出门看到的是，夜幕下安静异常的校园，天上的星星也仍然在诡异地对他们眨着眼睛。每每看到一个人上当受骗，狼狈不堪的样子，我们就忍不住狂笑。
不过看到喷香的麻雀，他们还是要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愤怒之后，也无可奈何摆出“既起之，则安之”的任人宰割的可怜相，骂骂咧咧地拿起一只只麻雀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是学校的例会，在会上，一个老教师一脸严肃地发言：“我觉得我们学校的保卫工作漏洞太大。昨晚，整晚听见校园里有脚步声，不知哪里的二流子跑进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今早起来才发现，他们还把我的门反锁了，叫了一半天，老李才来给我开了门。后来才知道，好几个老师的门都给反锁了。这给学校安全带来极大隐患，证明保卫处的工作是有漏洞的，希望学校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有几个老教师也提出了相同的看法。
我们在下面斜着眼，互相看着，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们哪里知道，保卫处的头昨晚就在作案现场呢。
很想对几位老教师说声对不起，我们也知道自己在瞎胡闹。但我们真的很快乐，相信因为了这快乐，您们会忽略我们的年少轻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