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回去

人生真快，快得来不及品尝清晨的甘露，却要与黄昏的霞光拥抱。
不知不觉，我们从乌溪江那个山沟里的子弟学校毕业已有三十五个年头了。这三十五个年头里，无论你事业有成或一事无成，无论你步履蹒跚或一帆风顺，无论你家庭美满或姻缘波折，那历练如同乌溪江之水，九曲十弯、源远流长；那情感如同仙霞岭山脉，博大包容、弥足珍贵。
光阴像刻刀似的，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每一天、每一年都刻着它的印记。“沧桑”似乎已经写在男人的脸上，目光开始迷茫，失去方向；“岁月”似乎印记在女人们的眼角，“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子女似乎成为唯一的牵挂和寄托。
儿时的梦想没有成为现实，但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物质比梦想的要富裕，快乐比期望的要贫乏；“传统”那么根深蒂固于我们的思想，现实那么汹涌澎湃冲击我们的灵魂，我们梦想成为潘冬子，“终于回来”的却是胡汉三。当梦想与现实，现实与未来产生如此激烈的碰撞，还不如静下心来，回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童年光景，细细地回味那段美好时光……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游戏的童年”是当下孩子们的梦想，却是我们在那个年代生活的常态，冬天，我们跺着被冻得生痛的双脚听着老师讲课而未有丝毫痛苦；夏日，我们湿润的汗手浸透作业本而不会有任何恐慌，我们满头汗珠、喘着粗气跑进教室可以迎接老师宽容的目光；运动会，我们在简陋的操场和曲折的山路上奋勇争先，为着没有任何物质奖励的荣誉而无尚自豪。我们期待夏日、期待秋林、期待冬雪、期待春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期待，正因如此，我们从未期待过长大。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如何度过漫漫读书时光，也无法体验他们的焦虑、快乐和梦想。如果时空可以交换，我们是否愿意用我们的童年去换子女们曾经的童年？让她们也过上父母们曾经那么欢快的童年时光，让他们的思维不再停留于乱如麻团的题海之中，不再为如何获取物质而焦虑。
我们是否会常常扪心自问：我们那时幸福吗？——尽管物质之匮乏、信息之闭塞、环境之艰苦；我们现在幸福吗？——尽管物质之丰富、信息之海量、环境之“优越”。
如果可以回去，一定要用心地去感受乌溪江的空气，乌溪江的水。去呼吸冬日那取之不竭的、清冽纯净的空气；去品尝俯身即饮的、清纯甘甜的清泉。去沫浴被森林拔开的缕缕阳光，去嗅觉野花、灌木、芳草、泥土交织而成的苍茫之气；去体味身体被清澈江水浸润、鱼翔浅底的倍爽滋味，去惊诧“山花烂漫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山乡之春；去感受夏日山风之清爽、秋日红叶之妩媚、冬日飘雪之轻盈。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体验，是一种无法与城市人交流的体验，是一种灵魂被大自然洗礼过的体验。
如果可以回去，再也不要在课桌上划上一道“三八线”，那条线让我们失去了童年时光与母亲、姐妹以外的异性接触交流的人生体验，这种遗憾或许直至我们的子女，他们没有兄弟姐妹，从未体味过兄弟之义，姐妹之情，他们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不知忠、孝、礼、仪为何物。
如果可以回去，依然愿意排着队走进电影院，在聆听“映山红”时感受母爱的温暖与火热；在歌唱“闪闪的红星”时去梦想当兵的荣光。我们仍然会把路边的大喇叭当作作息时间表，从“新闻和报纸摘要”知道大山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从《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的唱段中品味“好声音”的魅力。
如果可以回去，在那瓦顶泥墙、透着寒风的家中支起炭盆，在黑红之间的火苗上架着铁钳，在铁钳上放上几条白白的年糕，当年糕被烤得金黄散着勾人的米香味时，蘸上一点红糖或白糖送进小嘴中，那或许是乌溪江寒冬里最滋养的美食。夜晚，当小雨夹带着雪籽噼噼啪啪地砸在房顶的瓦片上，父母嘴里开始念叨着大雪会给第二天的上班带来多么大的麻烦时，我们的小心眼往往一阵阵窍喜，但又要表现出对父母即将面临窘境的同情……哈，这就是我们童年里的冬天，是人生冬天里的童年。
如果可以回去，是不是该向班长建议开一个篝火晚会，在那万籁俱寂的大山的夜晚，注视着被篝火映得通红的女同学的面庞，手挽着手，跳起青春的舞曲，感受一把青春在身体里的冲动；
哦，我还记得那么多同学父母慈善的面容。如果可以回去，他们在抚摸我稚嫩脸蛋时，我会想让那温暖的大手多停留一会儿。那是父母之外的爱，是现在孩子难以体验的爱。
如果可以回去，是否还有好多好多的憾事要弥补？细细想来，如果都补上，那还是我们的童年吗？还是我们多彩的人生片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