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和阿花
年轻时，总想出去闯闯。那年，怀着梦想，我随南下打工潮，到了广东。辗转到惠州，应聘在龙湾阁当保安。龙湾阁位于东江大桥桥畔，与繁荣昌盛的东莞隔江相望，底层为商铺，高层被许多来内陆寻花问柳的香港人或租或买，包养二奶三奶。
稍作培训后上岗，保安队带班的吴队长叮嘱我，龙湾阁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鱼龙混杂。我们多事不管，只管住户商户的财产人身安全，有情况对讲机呼我。吩咐完，他就钻进了娱乐城的电子游戏厅。我紧紧腰带，正正帽子，在指定的区域巡逻。巡至进地下车库的转角处，我发现一个人。这里偏避幽静，少有人来，是谁呢？我靠过去，这个人没注意到我。他手里正托着锡纸，锡纸上有白色粉未，含着小吸管，在上面游动，动作老练地吸着，与警匪片里古惑仔吸毒的场面如出一辙。他也在吸毒！正犹豫着要不要制止，他已经回过神来，打量着我，先是惊恐，继而镇定，继而眼神变得凶起来：龙湾阁新来的保安吧？看什么看！老子又没偷没抢，滚远些！
队长吩咐我们只管龙湾阁住户财产人身安全，他吸毒不关我事，但是他吼我，让我很恼火。
午餐时，我跟吴队长汇报。吴队长显然对他很熟悉，轻描淡写地说：这小子叫阿成，又躲在我们小区吸毒，下次辖区派出所李警官来，跟他说说。这小子是你们湖北人，好端端一个人，堕落成白粉仔。
出门在外，听说是老乡，交往的距离就会短些。只是，阿成为什么吸毒呢？时间稍久，我知道了一些底细。有一个叫阿花的女人，也是湖北老乡，住在龙湾阁，他常来找她。阿花面容姣好，体态风骚，眼神撩人。香港佬包养她，为了控制她，引诱她吃白粉。香港佬星期六星期天来，阿成回避，香港佬走了，阿成就来了。阿成原先在工厂打工，阿花吃白粉，他也跟着吃，上瘾了，索性连班也不上，守着阿花鬼混。反正阿花被香港佬包养，有钱。后来，香港佬生意不顺，钱袋瘪了，给阿花的钱也打了折扣，阿成不得不出去找钱。而此时的他，由于吃白粉，生活没有节制，身体己经很虚了。
我与阿成从认识到熟悉了，但还是不敢与他走得太近。一天，见四周没人，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老乡，有一条发财的好路子，我们合伙干，敢不敢？”
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发财的路子？我不信。
“敢不敢嘛？“他不耐烦地追问。
“什么路子？“
“贩白粉，赚大钱！“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这抓到要坐大牢！上五十克就要挨枪子！”我连声说不，劝他也莫挺而走险，以身试法。
”富贵险中求！瞧你吓得那个逼样，胆小鬼！这辈子莫想发达！“他斜眼瞟我，满脸不屑。
香港佬两个星期没来了。阿花在保安室旁打公用电话，说着白话，显然是打给香港佬的：“我冇钱食饭，你唔知吗？“说着说着，她气急了，”你花样玩我，我服侍你不打折，给生活费都跟我打折。”阿成在一傍，面无表情，似听非听。
“老乡，方便不，借点银子花花！”一天刚下班，阿成找到我，又开口借钱。不记得是第几次找我借钱了，虽不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拿固定工资的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每个月得寄钱回去。我抽烟抽的是两块钱一包的“广州湾”，他跟阿花抽“万宝路“、吃白粉。我那经得起他们折腾。见我没钱借，阿成嘴唇一撇，走了。我想说点什么，话到口头边，又咽下。
阿花住的房子，是香港佬租的。香港佬两个月没来了，房租就欠着。龙湾阁物业催促了几次，阿花没钱交，就下了逐客令。阿花阿成出门，说是去找钱。几天后，阿成一个人回来，补交了房租，大包小包又准备走。我问，阿花呢？他说，她在上班。
他们去了东莞。阿花在黄江知名的太子酒店做坐台小姐。太子酒店有宿舍楼，阿成常常去蹭住。他们仍然背地吸白粉。阿花坐台的钱，大多花在白粉上。一次，阿成结交的狐朋狗友介绍阿花去外面接客，客人带她到深圳参加地下派对，被深圳警方以吸食毒品罪抓获，拘留关押，送到了强制戒毒所。阿成成了孤家寡人，四处流窜。为了弄到白粉，厚着脸皮，昧着良心，专门找老乡，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因为久不交房租，香港佬的租房被龙湾阁物业收回。龙湾阁没了落脚点，阿成再也不回了。以财色相交，财尽义断，色衰爱弛。阿成阿花在一起，各投所好，得过且过，注定没有结果。阿成只认钱，而我只是一个缺钱的老乡而已，劝说再多也没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阿成根本不屑打工，过平常人的日子。
2003年，正值“非典”肆虐的时候，一个下午，寒风冷雨，一辆东莞警车闪烁警灯，驶入龙湾阁。辖区派出所的李警官与东莞来的几个便衣警察押着戴着手铐脚镣的阿成下车。阿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吴队长不敢马虎，跑步上前接待。阿成在东莞贩毒养吸，因分赃不匀，拿刀子捅了人，犯了命案。 东莞警方老帐新帐一齐算，押他来指认曾经的犯罪现场。李警官知道我与阿成是老乡，没阻拦我们短暂的见面。
我递一支“广州湾“香烟到阿成嘴边，让他叼着，点上火。他贪婪地吸着，神态颓废。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他说：“谢谢你，老乡……借给我的钱，还不上了……当初没听你劝告，世上没有后悔药，来生重新来过……出门在外，干什么都可以，千万莫吸毒贩毒，这是一条不归路……我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不孝子不能为俩老养老送终了……“
阿成说着，喉咙哽咽，悔恨的泪水，砰然而落……
李林，网名随阳山里客。敬重文字，喜与文字为伴，偶有文字见于网络、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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