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意上门
明朝万历年间,河北定县汇村镇有个孤老,名叫张更,以种花为生。
这天早上,一个汉子来到汇村,找到张更,说:“我是郭府的,叫郭福。”
张更一听,吃了一惊,说起定县郭府,方圆百里可说是无人不知,郭府主人郭守成原是朝廷大员,告老还乡后,在定县建了好大一处宅院,人称郭府。郭守成门生故旧满天下,连定县现任县令许崇都是他门生的门生,对他言听计从。想不到,郭府竟然会来找他这个孤老头子。
郭福见张更还在发愣,禁不住微微一笑,又说:“听说你花种得很好,我们家半个月后有一桩大喜事,需要很多花草布置庭院。”
原来是这样,张更松了一口气,说:“眼下是秋天,百花凋谢,只有菊花盛开。”
郭福一听就连连点头,说:“不错,我家老爷最爱的就是菊花,你种的所有菊花,我们全要了,但你要让这些菊花在半个月后开得最为灿烂。”
张更说:“我老汉吃的就是这碗饭,保证让所有菊花在半个月后盛开!”
郭福很是满意,当场便付了二十两银子,作为定金。
转眼过了半月,约定送货的前一天,郭福又来了,看到张更莳弄的菊花怒放成金灿灿一片,连连点头,说:“很好!明天中午之前,你把这些菊花亲自送到我们家,摆在我们庭院里。明天我还有事,就不来了。”说完,掏出一锭银子,说是搬运之资。张更好不高兴,连连说:“明天中午我一准送到。”
郭福一走,张更就开始忙起来,他雇了十辆大车,第二天天不亮,就指挥人手把菊花装上雇来的大车,浩浩荡荡地朝郭府驶去。
不一刻,一行人来到郭府大院门口,门丁拦住车队,张更连忙上前,说是郭福订的鲜花,一位门丁说:“好一个管家,只知道讨好老爷,连送花到府这样的事也不通报一声。”另一位门丁说:“管家陪着老爷正跟许崇在外面喝茶,明天就是老爷的生日,还是让他们进去布置起来吧。”于是,两位门丁让张更带着车队从侧门进去。
进了郭府大院,张更指挥众人将菊花卸下,摆在庭院每个角落,正厅门口,还用菊花摆了个大大的“寿”字。摆设完毕,张更看到郭府整个庭院全是鲜艳怒放的菊花,金灿灿的都能晃人眼睛,好不喜庆,禁不住点了点头。
这时,大门外传来门丁的大喝:“老爷回府!”
一时间,府中正在忙活的佣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分成两排站在甬道两旁,恭迎老爷回府,张更与手下人等来不及回避,也站在边上,迎候郭家老爷郭守成。
一顶八抬大轿被抬进庭院,居中停了下来,四名皂衣家丁立在轿子两旁,一个中年汉子掀开轿帘,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从轿里缓缓探出了身子。
这老人走下轿子,突然停下来,睁大眼睛朝整个院子张望一番,猛地浑身一颤,剧烈地哆嗦起来,两眼往上一翻,仰面倒下……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刚才掀轿帘的那位中年汉子连忙冲上前,扶起老人,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和脉搏,发出一声惊叫:“老爷—老爷他归天了!”
张更大感意外,正要领着手下告辞,这时,那个中年人指着满院的菊花,大声问道:“这些菊花是谁弄进来的?”门丁战战兢兢指着张更,说:“他—”
中年人指着张更,喝问:“谁让你送这些菊花来的?”
张更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是贵府一个叫郭福的人。”
中年人大怒,说:“一派胡言,跟我见官去!”
中年人一挥手,便上来两个家丁,架起张更,带到了县衙,张更一进县衙大堂,两条腿就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只听旁边的中年人向堂上的县令许崇禀告道:“在下郭府管家郭福,告此人擅闯郭府……”
张更听他自称郭福,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大声说道:“你—你怎么—是郭福?郭福—不是你!”
许崇一拍惊堂木,喝了声“大胆”,止住了张更的话头,对中年人说:“郭管家,你且如实道来!”
郭福向许崇行了一礼,说:“我家老爷闻不得花粉的味道,一闻到就喘息不止,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府中从来不摆放花草。想不到,此人今天竟然运来十大车菊花,摆满我家庭院,我家老爷一回家,便受惊过度,突然辞世了……”
许崇大感意外,说:“郭大人过世了?他上午还与本官一起喝茶聊天呢!”
一旁跪着的张更已经吓个半死,喊道:“老爷,冤枉啊!我不过是个种花为生的庄户人,怎么会起心思去害郭大人?”接着,他将那位自称郭福的人买花的经过说了出来。
许崇沉吟片刻,说:“先去看看郭大人再说吧。”
许崇带着一干人等来到郭府,这时郭府正在忙着搭建灵堂,郭守成的长子郭长清正跪在郭守成遗体旁哭泣,他见许崇来了,连忙起身迎接,许崇朝他点点头,朝着郭守成的遗体行了跪拜大礼,便起身查看郭守成的尸体,因死亡时间不长,郭守成仍是双目圆瞪,嘴张得老大,样子很是恐怖。许崇问郭长清:“家里还有谁知道郭大人闻不得花粉?”
郭长清拭了把眼泪,说:“此事家父特别关照过,所以除了我与郭福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想不到那个卖花的老头竟然利用家父的这个病症,谋害了家父!”
2.不速之客
许崇摇摇头,说:“他不过是个种花的老头,怎么会知道郭大人这种病症?再说,他也不可能知道你和郭管家上午都不在家,然后趁机在庭院摆满菊花。依我看,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郭长清连忙点头,说:“一切听凭大人做主。”
许崇看了一眼郭长清,又看了看郭福,说:“老爷并非死于花粉之症!”
郭福大吃一惊,忙问:“这是为何?”
许崇说:“花粉之症多发于春天百花盛开之时,引发哮喘,不能呼吸,最后导致死亡,所以死者面部常有青紫之色。我看老爷面部神态,分明是惊恐过度而死!”
回到衙门之后,许崇立即提审了张更,他看着堂下老态龙钟的张更,问道:“你的家人呢?”
张更说:“启禀老爷,小人无儿无女,也无亲戚故旧,只靠着莳弄花草,孤苦度日。”
许崇冷笑一声,暗自说道:“穷鬼,敲出骨髓也熬不出二两油来。”接着,他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说:“你惹下了泼天大祸。”
张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青天大老爷啊,你就是借我五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实在是那个自称郭福的歹人,一心嫁祸于我啊!”
许崇让衙役叫来当地最为有名的画师,令张更将那个自称郭福的人的面目说出来,张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仔仔细细将那假郭福的长相说了出来,画师根据张更的叙述,一连画了好几天,画出一张头像来,张更一看,连连点头,说:“没错,就是此人!”
许崇令画师照此画像临摹五十张,在县城要紧处张贴,悬赏缉拿。
第二天一早,突然有人求见许崇,说事关郭守成死因,许崇不敢怠慢,连忙让衙役带来人到书房说话。
不大会儿,来人进了书房,衙役接着退出,许崇一看,差点没跳起来,此人与画像上的那个假郭福长得一模一样。
来人看出了许崇的惊讶,微微一笑,说:“不错,在下刘天宝,正是你寻找的那个假郭福。”
许崇一拍书案,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刘天宝呵呵一笑,说:“大人如果想当执法如山的清官,尽管把在下扣下,到时案子大白于天下,大人还能落个好名声。不过,这人生在世,能走的路许许多多,在下以为,这件案子还有另一条处置之法,不知大人是否愿意知晓?”
许崇“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天宝十分镇静,将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许崇坐下,说:“据我所知,大人一个月的俸禄是纹银三十两,这点钱,还不够郭府的管家请人吃一餐。大人虽说是郭守成门生的门生,但我看郭守成每次宴请宾客时,你总是末座,作为一方父母官,这面子上很不好看啊!”
几句话像是点中了许崇的穴位,让他耷拉了脑袋。
刘天宝接着说:“郭府如此嚣张,凭的就是万贯家财,现在郭守成已死,他的独生儿子郭长清是个纨绔儿,郭家的万贯家财,现在就堆在大人面前,唾手可得,难道大人就无动于衷吗?”
许崇毕竟见过大世面,对刘天宝的话不置可否,却反问:“你既然如此说,那你又是什么来历?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刘天宝再也不客气了,端起许崇跟前的茶,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大人还记得御史刘方吗?我是他的儿子!”
许崇惊讶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十年前,你们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原来,十年前朝廷发生了一起重案,御史刘方被吏部侍郎郭守成弹劾里通外国,意图谋求私利,被皇上判了个满门抄斩,郭守成奉命担任监斩官。
刘天宝凄然一笑,说:“当年,一位义仆用他的儿子将我替换下来,为刘家留了一条根……”说到这里,刘天宝拿出一件物品,递给许崇。
许崇接过一看,是一件翡翠扳指,通体碧绿,点点头,说:“这扳指我知道,是当年皇上赐给你父亲的。”
许崇这一说,就是已经承认刘天宝是御史刘方的儿子。他顿了顿,又问:“你是如何知道郭守成害怕菊花的?”
刘天宝咬牙切齿地说:“我父亲被郭守成陷害,行刑那天,他知道我父亲平生酷爱菊花,便假充好人,在刑场摆满了菊花,说是让我父亲借此升天,我父亲识破他的诡计,骂道—‘我死后必将托身菊花,来取你性命!’可怜我一家一百三十余口,全都成了刀下之鬼,刘家人的血,把摆在刑场上的金黄菊花染成了红色,看者无不惊心,连郭贼也受了刺激,从此不敢再看到菊花,但此事他不敢对外人提起,连对亲生儿子和心腹管家,也只说是闻不得花粉。”
许崇总算明白满院的菊花为什么会吓死郭守成,他叹了一口气,又问刘天宝:“如今你大仇已报,还有什么打算?”
刘天宝哈哈大笑,说:“我得报大仇,心愿已了,现在只想助大人拿了郭家的万贯家财,不要让郭贼那个败家子还能为所欲为!”
许崇沉吟一番,说:“我就且按你说的办,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接着,他把刘天宝安排在通宝客栈,让他不要外出,以便随时跟他联络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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