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琥珀 | 章画意（高一）2020.1.15

时光是琥珀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小五跳楼了，这应该是个悲剧；学校因此放假两天，这应该是出喜剧；愚蠢的小五是从二楼阳台上跳下来的，然后脚扭伤了，胳膊擦破了皮，顺带我们被吓了个半死，这应该是荒诞剧。

小五说，要是我再拒绝他的追求，他将从三楼跳下来，以此类推，每次增加一层。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于是我去照镜子。镜子中的我涂了个流行色的口红，戴着一副与我的年龄和身份极不协调的耳环，稚嫩的脸蛋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细粉，这浓妆艳抹的打扮好似一朵艳丽的红罂粟。我朝镜子里的人微微笑了一下，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是我吗？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这个样子好看吗？恍惚中，我看见一个小姑娘从镜子后方徐徐走来，她梳着两条小辫子，左一甩右一甩的，穿着一条清新可爱的牛仔背带裤，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一个迷人的小酒窝，她在笑，我也在笑……

 

小五是个愚蠢的男孩子，长大后他会成为一个愚蠢的男人的。他以为他通过“爱情”来感化我，我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听过一位大姐大的酒后呓语：“好多男人都有劝妓女从良的冲动。那是一种假惺惺的善良和愚蠢。”我听懂了，但小五只是愚蠢。

我估计他想感化我，是因为那一天的事。

那是个颇有些凉意的秋夜。校园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了，投在路面上晕开了一片。学生们正熙熙攘攘地结伴着回家。树上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细细地叫着，听起来碎碎的，令人心烦意乱。我站在一个角落的槐树叶下，一丝丝乳白色的月光，穿过树叶淡淡地遮盖下来。人群很嘈杂，却可以听清学生们畅快的谈笑声。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这短短的路，感觉就我一个人是孤孤零零，如同一只落伍的大雁。心不由得堵了起来，我烦躁地灭掉手中的烟，任凭星点的火焰渐渐暗了下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了出来，是妈妈的微信，她说：“小夏啊，我和你爸打算离婚了......”我久久地盯着手机屏幕，直至屏幕黑了，才回过神来。感觉从那一刻起，我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他们就迅速灭掉手中的烟，诚惶诚恐地围在我边上，等待指令的下达。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边有了一群随时听从我指挥的人，我终于可以呼风换雨了，可是我的内心为什么还总是空荡荡的呢，难道是还没有到达我想要的彼岸？

“老大，快看！”小七指着不远处，我朝她指的方向斜瞄了一眼，看到了一个落单的女生，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是飘进深谷中的一片落叶。我莫名看到了似曾相似的镜头。

“走！”我站起来，高跟鞋与木板撞击出契合的声音。我的随从们也都跟了上来，很快拦住了她。看着她紧紧地护住身上的小背包，对我们这一群不速之客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惊恐眼神，我彻底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忽然间我理解了她们那时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当时的我。我觉得，就连路灯散发出的光，也早已被湮灭了，黑黑地沉了下来。

可怜那个女生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我们拉进了不远处的树丛中。被暴力撕开的中袖，哭泣、挣扎，羞愤却又难以招架的脸孔，那是何其残忍的罪孽。我一次次面对着她悲哀惊恐的表情，我却放肆大笑着，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却随之而来的是瑟瑟发凉的疼意。只见那女生的脸庞因挣扎布满了汗水，可我的眼前竟也被胶质状的液体模糊，面前是那个冰凉的夜晚最为绝望的我。

很快，我又恢复无动于衷、冷酷无情的表情。

待我再一次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树叶缝隙间漏进的月光，虽极浅极淡，却还是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对，是小五，我的好朋友。想必他的脸上一定挂满了震惊，一定是各种的不明白，因为，他最懂我了，在他眼里心里，我是一个乖乖女，是那么的清纯，那么的一尘不染。

我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小五快步向我走过来，他欲言又止，艰涩的模样瞬间扎进了我那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

良久，他打破了沉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可是校园暴力啊！快醒醒吧，小夏！”小五边说边靠近我，想揽过我的肩，可我却快速闪开，冷冷地说：“你快走吧，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小五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一定在想，他心目中的小夏怎么如此陌生？尽管之前我也无数次拒绝过他，也没有像今天那样坚定与绝情。他一定在想，只要我及时收手，他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过，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惜回不去了。莫名其妙地，我制止了手下们的动作，一个人转头离开。当我的目光再一次对上小五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绝望，看到了他的不甘，看到了他的伤心与痛苦。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长吁一口气，我心头竟涌上了一种快意，那种感觉当真是美妙，周围的虫鸣声也仿佛全消了。

 

在别人看来，我是个可怜的男孩子，家境不好，就连到这所学校读书的学费，都是我妈辛辛苦苦做钟点工攒下来的。我心疼我妈，每当我想要帮她分担一些家务时，她却总是严厉地让我安心去学习，尽她全力让我享受到了与同龄人无异的幸福与快乐。虽然我生长在离异家庭，打我记事起就没有来自爸爸一丝的关怀，就是我妈用她瘦弱地身躯撑起了这个本应支离破碎的家。

似乎别人家的孩子都带着一副有色眼镜，他们总认为没有爸爸的孩子像根草，何况我的爸爸是别人口中那个抛妻弃子的坏人，于是小伙伴们都有意无意地疏远我。只有一个叫小夏的小女孩愿意跟我玩。我们经常去附近的菜园里摘卷心菜，捉蚂蚱，每一寸踩过的土地上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与欢乐。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即便没有那个素未蒙面的爸爸，我也能平安喜乐，健健康康地成长，能善待他人。

 

 

我的心里生活着两个小夏。一个小夏跟我小涵整天腻歪在一起。一个小夏是小涵的陌生人。

小夏是那天分裂的。

那是一个特别漆黑的夜晚，月亮也没有如约而至，所以显得格外的昏暗和阴冷。

我听到了小夏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她的声线颤抖着，零碎地拼凑出几个词：“你们——要干什么？”紧接着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小夏想要站起来，却不慎摔了个狗啃泥。一道光颤巍巍地照进学校仓库中，我连忙走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刚才那道光似乎让小夏有点睁不开眼睛，看到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眼睛深处流露出对惊恐和憎恨。

可能是我发出的动静声太大了，那些家伙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手电筒的光逐渐射到了我站立的地方。我的位置暴露无遗，很快就被她们一并抓了进来。

我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扭头看向旁边的小夏，她就像任人宰割的蝼蚁一般，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见到我，她脸上露出一抺惊喜，即而脸色又黯淡了下来。我的心里十分恐惧，如潘多拉的盒子一般，一旦开启便无法停下，就像是堤坝上的洪水，不断地涌出来涌出来，淹没了旁边小夏的呼喊声，我只听得见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快跑！快跑！”

于是我趁她们不注意，一咕噜站起来，飞也似地逃离了这魔地方，身后传来的是小夏绝望的求救声。

我躲到一棵大树后，刚刚发生的事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回放。大气还没喘上一口，心里惦记着尚在仓库里的小夏，又怕自己再次暴露被抓回去。可是我也知道，小夏恐怕会因此与我决裂，因为我抛下她独自逃跑，因为她是那种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的人。

没多久，我看到小夏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想上去拉她，却被她甩开了手，我想跟她解释一下，却被她用厌恶的眼神制止住了。

之后，小夏开始变了，不仅衣着打扮变了，连结交的朋友也不一样了，她疏远了我，疏远了小五，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还渐渐地好像做了老大，或许她是为了报那天的耻辱仇，或许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不再被他人欺凌。我曾无数次接近她，试图说服她重新做人，她却连机会都不给我，每每都无疾而终……

唉。

 

像二楼这样的高度，我小时候就跳过。那是在山路的一块地，里面种满了卷心菜，我站在高处往下看，腿都没抖。后来听说小孩子都不太恐高的，我才知道，原来是无知产生了力量。

小夏是比我先跳的，她一个狗啃食撞在卷心菜上，半天也没能站起来，脸上满是泥巴，甚至还有一片菜叶子别在发间，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我这才发现她的门牙掉了一颗……

我的动作就潇洒多了，我顺着风儿轻轻往上一跃，风吹起了我的一片衣袂，很快我就落地了，毫发无损。

不过这次跳楼竟然扭了我的脚，伤得不重，我本来想自己断条腿，然后住院，然后再让小夏来照顾我，最好我们在病房里互诉衷肠，最后让她“退出江湖”……

 

听说最近小涵和小五走得很近，就差手拉手了。

我暗暗地在心里骂上一句狗男女然后把他们忘记。

母亲还在家里等待父亲，那个不归人。

 

记忆中我总是看母亲独自一人倚在结满蜘蛛网的矮小的门上，看着夕阳一点点在天空中划过落败如残血的痕迹，看着天空一点点归于黑暗。这时我就站在门后不远处看她，没有什么表情，但我突然觉得她此时的内心或许就是一片虚无，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不，或许不是此刻，是从那个男人走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南蛮有话说：

我们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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