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之旅程

《穆天子传》是和《竹书纪年》一同出土的战国时魏国史书，其文貌似汪洋诡异，实则质朴详实，窃以为是不可多得的西周史料。

 

以《穆天子传.卷一》为例，说下我是怎样看穆王“西征”所经之地的……

 

饮天子蠲〔音涓〕山之上。

   “蠲山”，不知其所。

 

戊寅，天子北征，乃绝漳水〔绝，犹截也。漳水，今在鄴县〕。

   从镐京出发，当由蒲坂至河东，再一路东行到上党一带的漳水（上游）为合理，而非绕一大圈（东行至河南，北行至河内，沿太行山东部平原北行，再溯漳水而西攀）。

 

庚辰，至于□觞天子于盘石之上〔觞者，所以进酒，因云觞耳〕，天子乃奏广乐〔《史记》云：赵商子疾，不知人七日，而寤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广乐义见此〕，载立不舍〔言在车上立不下也〕，至于钘山之下〔即钘山，今在当山石邑县。钘，音邢〕。

   钘山，可能即邢地之山，今邢台西部之太行西麓。

 

癸未，雨雪，天子猎于钘山之西阿〔阿，山陂也〕。于是得绝钘山之队〔队，谓谷中阴阻道也，音遂〕，北循虖沱之阳〔虖沱河，今在雁门卤城县阳水北。沲，音橐驼之驼〕。

   再向北，则到了滹沱河流域，今石家庄西部之太行山地区。沿滹沱河而上，可以到达今山西定襄、忻州一带的小平原。

 

乙酉，天子北升于□，天子北征于犬戎〔《国语》曰：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不从，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不至。《纪年》又曰：取其五王以东〕，犬戎胡觞天子于当水之阳，天子乃乐，□赐七萃之士战〔萃，集也，聚也，亦犹传有舆。大夫皆聚集有智力者，为王之爪牙也〕。

   从今代县过雁门关，到达桑干河上游的小平原，今朔州一带，为犬戎故地。此行穆王与犬戎是否有一战，还是双方直接玉帛替干戈，未可知。

 

庚寅，北风雨雪〔《诗》曰：北风其源，雨雪其霪〕。天子以寒之故，命王属休〔令王之徒属休息也〕。
   桑干河一带，水草丰茂，适合队伍休整。

 

甲午，天子西征，乃绝隃之关隥。〔隥，阪也。疑北谓北陵，西隃西已亥。隃，雁门山也，音俞〕。
   再往西北，即将进入广袤的“风吹草地见牛羊”之地……

 

至此，共17日：

 

所经之地为：

 

 

已亥，至于焉居愚知之平〔疑皆国名〕。
   从甲午到己亥，走了5天之久，终于到达了黄河大拐弯东北角的土默川平原（河套前套，后世的秦云中郡）。

 

辛丑，天子西征，至于崩阝人。〔崩阝，国名。音叵肯切〕。河宗之子孙崩阝柏綮〔伯爵綮名，古伯字多以木〕，且逆天子于智之□先豹皮十，良马二六〔古者为礼皆有以先之，传曰：先进乘韦〕，天子使井利受之〔井利，穆王之嬖臣〕。
   到了黄河边，河宗伯后嗣来迎接。

 

癸酉，天子舍于漆泽〔一宿为舍〕，乃西钓于河，以观□智之□。

   原文错误，癸酉应为癸卯。“漆泽”应是黄河大拐弯东北角的一处沼泽。

甲辰，天子猎于渗泽，于是得白狐玄狢焉，以祭于河宗〔以将有事于河奇，此获，故用之。汉武帝郊祀得一角白鹿，以为祥瑞，亦将燎祭之类〕。
   “渗泽”为另一处沼泽，可能在今托克托县一带。

 

丙午，天子饮于河水之阿〔阿，水峰也〕，天子属六师之人于崩阝邦之南，渗泽之上〔属犹会也〕。

   田猎1日之后，又整装待发。

 

戊寅，天子西征，鹜行至于阳纡之山〔鹜犹驰也。纡音呕〕，河伯无夷之所都居〔无夷，冯夷也。《山海经》云冰夷〕，是惟河宗氏〔河，四渎之宗主。河者目以为氏〕。河宗柏夭逆天子燕然之山〔伯夭，字也〕，劳用束帛加璧〔劳，郊劳也。五两为一束，两，今之二丈〕。先白□天子使祭阝父受之〔祭阝父，祭阝公谋父，作析招之诗者〕。

   沿黄河西行，其北一路可见阴山山脉，应即为“阳纡之山”、“燕然之山”，到达黄河大拐弯的西北角，后世的秦九原郡，今河套后套地区。大神河宗伯“夭”出场。

 

癸丑，天子大朝于燕然之山，河水之阿〔盖朝会群官，告将礼河也〕。乃命井利梁固〔梁门大夫〕，聿将六师〔聿犹曰也〕。天子命吉日戊午〔《诗》曰吉日庚午〕。天子大服：冕祎〔冕，冠。祎，衣，盖王后之上服。今帝服之所未详。祎，音军〕、帗带〔帗，<韦毕>也，天子赤。帗音弗〕，搢曶〔曶长三尺，杼上椎头，一名珽，亦谓之大圭。搢，犹带也。曶音忽〕、夹佩〔左右两佩〕、奉壁，南面立于寒下〔寒下未详〕。曾祝佐之〔曾，重也。传曰曾臣偃〕，官人陈牲全五□具〔牛羊之品曰生，体完曰全。牲或曰全色纯也。传曰牲全肥腯〕。天子授河宗壁。河宗伯夭受璧，西向沉璧于河〔河位载昆仑〕，再拜稽首〔稽首，首至地也〕。祝沉牛马豕羊，河宗□命于皇天子〔加皇者，尊上之〕。河伯号之〔呼穆王〕帝曰：穆满〔以名应，谦也。言谥。盖后记事者之辞〕，女当永致用时事〔语穆王当长幹理世事也哉〕。南向再拜〔穆王拜〕。河宗又号之帝曰：穆满，示女舂山之珤〔《山海经》舂字作锺，音同耳。言此山多珍宝奇怪〕，诏女昆仑□舍四，平泉七十〔疑皆说昆仑山上事物〕，乃至於昆仑之丘，以观舂山之珤〔皆河伯与穆王词语〕，赐女晦〔月终为晦，言赐女受终福〕，天子受命，南向再拜〔受河伯命〕。已未，天子大朝于黄之山〔将礼河而去〕。乃披图视典，周观天子之珤器〔省河所视礼国〕，曰：天子之珤〔曰河图辞也〕、玉果〔石似美玉，所谓女采者也〕、璿珠〔璿，王类也，音旋〕、烛银〔银有精光如烛〕、黄金之膏〔金膏，亦犹玉膏，皆其精汋也〕。天子之珤万金，□瑶百金，士之瑶五十金，庶人之瑶十金〔自万金以下，宜次言诸侯之珤千金，大夫之珤百金。此书残缺，集录者不续以见阙文耳〕。天子之弓射人，步剑牛马，犀□器千金〔步剑，疑步光之剑也。犀似水牛庳脚，脚马三蹄，黑色〕。天子之马走千里，胜人猛兽〔言炁势杰骇也〕。天子之狗走百里，执虎豹〔言筋力壮猛也〕。柏夭曰：征鸟使翼，曰□鸟鸢〔音绿鵶也〕，鶤鸡飞八百里〔即鹍鸡，鸿鹄属也〕。名兽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马走五百里〔狻猊师子亦食虎豹，野马亦如马而小。狻音俊，猊音倪〕，邛邛距虚走百里〔亦马属。《尸子》曰，距虚不择地而走。《山海经》云邛邛距虚。并言之耳〕，麋□二十里〔自麋己上，似次第兽能走里数远近〕，曰：柏夭既致河典〔典，礼也。自此以上，事物皆河图数载，河伯以为礼，礼穆王也〕。乃乘渠黄之乘，为天子先〔先驱导路也〕，以极西土〔极，竞〕。

   在河宗伯夭的主持下，穆王隆重祭河。礼毕，河宗伯夭主动请命为穆王向导。

 

乙丑，天子西济于河。□爰有温谷乐都〔温谷，言冬暖也。燕有寒谷，不生五谷〕，河宗氏所游居〔伯夭之别州邑〕。

   再次出征，西渡黄河到达今宁夏北部一带。莫非这一带曾有美名曰“温谷乐都”？碎语一句，此名酷似今之洗浴城。

 

丙寅，天子属官效器〔会官司阅所得珤物〕。乃命正公郊父〔正公，谓三上公，天子所取正者，郊父为之〕受敕宪〔宪教令也。《管子》曰皆受宪〕，用伸八骏之乘〔八骏名在下〕，以饮于枝洔之中〔水岐成洔，洔，小渚也，音止〕，积石之南河〔积石山名，今在金成河关县南，河出北山而东流〕。天子之骏〔骏者，马之美称〕：赤骥〔世所谓骐骥〕、盗骊〔为马细颈。骊，黑色也〕、白义、俞轮、山子、渠黄、华骝〔色如华而赤，今名骠赤者为枣骝。骝，赤马也〕、绿耳〔《纪年》曰：北唐之君来见以一骊马，是生绿耳。魏时鲜卑献千里马，白色而两耳黄，名曰黄耳，即此类也。八骏皆因其毛色以为名号耳。案史记造父为穆王得盗骊、华骝、绿耳之马，御以西巡，游见西王母，乐而忘归，皆与此同，若合符契〕。狗：重工、彻止、雚猳、□黄、喃□、来白〔皆骏狗之名，犹宋鹊之类〕。天子之御：造父、三百〔下云三百为御者〕、耿翛、芍及〔造父善御，穆王封之于赵城，馀未闻也〕。曰：天子是与出□入薮，田猎钓弋〔弋，缴射也〕。天子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盈犹充也〕，而辨于乐〔辩作游乐之事〕，后世亦追数吾过乎〔穆王游放过度，行辄忘归，故作此言以自警也〕！七萃之士，□天子曰：后世所望，无失天常〔奉天时也〕。农工既得〔岁丰登也〕，男女衣食〔无饥寒也〕，百姓珤富〔富者，安也〕，官人执事〔各视职事〕。故天有时〔四时〕，民□氏响□〔音国〕，何谋于乐〔言不规乐而乐自及〕！何意之忘〔常慎德也〕！与民共利，世以为常也。天子嘉之〔善其有辞〕，赐以左佩玉华也〔玉华之佩，佩之精也〕。乃再拜顿首。
   “积石之南河”为何地，不可考。穆王在此又被歌功颂德一番，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至此，共32日：

 

所经之地为：

 

 

***补记：按《今本竹书纪年》，穆王时都“西郑”。如果“西郑”在今河南，则穆王之旅程的开始阶段应该是从孟津过黄河，沿太行东侧平原而北，过漳河，至邢，然后再西翻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