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马灯

马灯，普普通通山林里的马灯，一直在我心中亮着，它那温暖而祥和的光，陪伴我走过了数不清的山山水水，还在继续指引我，向着未来的路…….

“孙伯，我来报道了！”我背着简单的行李，站在门口，对屋里喊着。“哦，是小潘吧，快进屋！”我的话还未落音，孙伯三步并两步出来将我拉进屋。我看去，这是极普通的两间小屋，东头排着几张床，墙壁上挂着两把弯刀，西头一个柴火灶，还有一张四方小桌，屋中间的柱子上，挂着一盏陈旧的马灯。“来，快把东西放下，你就睡这里！”孙伯指着东头靠里的一张床对我说。”刘伯呢？“，我一边放着行李一边问。”上山去了，今天跑的远，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呢！“说话间，孙伯已经替我整理床被了。

这是四十年前的一幕，我从插队的生产队，接大队的通知来到林场护林。那间小屋就是护林点，位于林场管辖的一条山沟深处，沟的两边层峦叠嶂，林木丰茂，一条溪流从林场的小屋前叮咚而去，屋前有一小块空旷地，供劈柴和晒衣服用。

“小秀才来了，好！”，天擦黑的时候，刘伯人还进门，那洪亮的声音就传进来了。我就落户在刘伯的生产队，他知道我爱读点书。刘伯为人正直，性格爽快，我很敬重他。“老孙，快把马灯点亮！”“这就点，我们这里没有电，委屈小潘了！’孙伯一边点灯，一边对我说，我看去，那盏马灯虽然旧了点，但火苗旺的很，屋子里顿时暖暖的。吃过饭后，二位大伯早早睡下了。我把小方桌挪到马灯下，拿出带来的书，马灯很明亮，山沟里一片寂静，正适合读书。不知什么时候，刘伯起夜，见我还没有睡觉，关切地说：“快睡，春天山里潮气大，别把身体熬坏了！”但我什么时候睡的，还真不知道，只晓得那时候马灯里的油不多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跟随刘伯和孙伯跑遍了所有山场，方圆数十公里，山峰连着山峰，一片郁郁葱葱，令人兴奋。而最使我高兴的还是晚上时光，那盏马灯已经被我擦得明光贼亮，一尘不染，一吃过饭，刘伯和孙伯都让给我，尽管山林里凛冽的寒风时不时还钻进屋子来，马灯下的我却近似贪婪的读书，做笔记，不仅看完了带来的书，还抽空回家带来一些书，把下乡以来的损失好好补了一下。

一天，我跟刘伯去林场最北面的地方巡山，这片山上林木茂密得很，钻进去后，小路像网稠密。刘伯路很熟，带着我钻过一个个林子，不时要我记住，哪是槠树林；哪是檫树林；哪是杉树林，护林重点要护住哪几块林，要守住哪条路。在一些林木特别密的路上，刘伯不时抽出弯刀，砍掉挡在路上的枝丫，虽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动作麻利，迅速有力，快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最高峰，但见群山莽莽，宛如波涛汹涌。“我们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走。”，刘伯说。“刘伯，你天天钻林子，遇到过野兽吗？”，趁着吃干粮的时候，我问道。“常年累月在山上，怎么不可能见到野兽，这东西，只要你不怕它，它就怕你！”，刘伯脸上露出丝丝的得意，“那天太阳快落山了，我正往回走，哪知在岔路口上，一条灰狼正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望着我，狗日的，打起我主意来了，我把手放在刀把上，也狠狠地望着它，我们就这样相持着，约莫半个小时后，那狗日的东西知趣的走了。”，刘伯说的很平淡，我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小潘，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要怕，越冷静，越沉着，越好，好多事都是这样！”刘伯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晚上回来后，在马灯下，我久久回味着刘伯的话，咀嚼着其中包含的人生哲理。

轮到我在家值守了，我忙着扫地、晒被褥，挑水，把马灯擦得特别雪亮，又去大队上的代销店，打了一斤粮食酒，恰巧妈妈又托人送来了一罐子猪肉烧腌菜，晚上我请刘伯、孙伯小聚了一下。“小潘喝了不少墨水，但还得向你丁伯好好学习，他在生产队算得上能人，不光大小农活样样干得好，还做的一手好菜。”两杯酒下肚，刘伯高兴了，“都是逼出来得，小时候家里孩子多，我在家又是老大，样样活必须会干。这不，我正琢磨在屋子后面辟一块地种菜呢，改善改善我们的生活。小潘年轻，读书是大事，可惜我们这里只有一盏马灯！”孙伯说的很认真。“马灯很亮，我又喜欢熬夜，真对住二位大伯了？”，我很过意不去。“我们老了，睡多睡少无所谓，就怕影响你的前程。“孙伯脸上也出现了少许红荤。这天晚上，我还想在马灯下看看书，可刘伯坚决不同意，说我一天已经够累了，我只好作罢。

转眼间到了冬天，一天大早，孙伯高兴对我说：“今天大队主任要来看看我们，你陪主任上山转转。”我也很高兴，来林场这么长的时间了，主任还是第一次来。太阳露出山峰丈把高的时候，主任来了，他把我们每个床铺仔细地看了看，摸了摸，又到我们屋子后面新辟的菜地看了看:“搞得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走，先上山看看，再回来吃饭！”主任快人快语。我赶紧陪主任上山去，。“怎么样，到山上还习惯吗？”，主任边走边问我。“好得很，我跟刘伯、孙伯后面学了不少东西”，我答道。“这两个人确实不错，护林极认真，刘伯几次发烧生病，就是不下山，坚持在林子里转。孙伯爱场如家，里外一把好手，是林场的活地图！”主任说着说着，我们已进入半山腰一片毛竹林中。“在这里歇一歇再走，听说你很爱看书，可惜我们这里条件差了一点，电还未通进来。”主任拣了一个地方坐下，边擦汗边说。“不碍事，有一盏马灯，看书写字都行。”，我也挨着主任坐下。“我也想读书，可是事太多，怎么也没有时间，我目前只想把这份事干好，就算是对自己和群众有交代了。我们是永久牌，不像你们是飞鸽牌。”，主任似乎若有所思，一时，我真不知说什么，只听见山风吹得毛竹林沙沙地响。“噢，差点忘了告诉你，大队正组织人上新河工地，抽你去搞宣传报道！”，主任起身说道。“真的，要我去？”我有点惊讶。“你去，明天就去！”,主任说得很肯定。

下午送走主任后，我心里很惆怅，孙伯倒是很高兴。晚上刘伯回来后也很高兴，要我到工地上好好干，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吃过晚饭后，我独自出门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着，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微微的风摇动树林，沟里的水在淙淙流淌，快到谷口的时候，我返身往回走，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遥远的天空露出几颗星星，对我眨着眼睛，我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就看见小屋射出的亮光，那是马灯，一股暖流和力量顿时在我身上涌起，明天我就要离开这片山林了，但这段经历却永远也忘记不了。从刘伯和孙伯身上，我学会了该怎样生活，怎样做人，尤其该怎样面对各种困难和考验，刹那，我觉得刘伯和孙伯才是我人生路上真正意义上的马灯，此刻，在漆黑的夜里，林场小屋里的马灯是那样的明亮耀眼，射出的光芒与不仅照亮了我回小屋的路，更把我今后漫漫的人生路照得一片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