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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作家 | 陈培元:心中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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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9 江苏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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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小村

陈培元

我的家乡在常熟东乡。如果你沿白茆塘顺流而下,在离长江口不远处右侧岸边,有个叫“水双浜”的自然村落,就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所谓“双浜”,即钱家泾、秦家泾两个连在一起的“浜兜”(河塘)。我儿时有几个同岁玩伴,夏天经常在水清岸绿的浜兜里游泳、摸螺蛳。秦家泾的水较钱家泾要深,且溺死过人,所以我们一般不轻易去秦家泾,除非有大人陪伴。水双浜与白茆塘中间隔着一座泥山——林家山,由当年拓疏白茆塘的泥土堆积而成,高高的山梁逶迤四五百米,远远望去巍峨雄伟。山坡四周长满干草和竹木,荆棘丛生的山脊上辟有行走小道。
水双浜向北千米外就是浩渺长江,天晴时站在林家山山梁上能望见江水中的大轮,向东则是太仓市境。水双浜人外出,须爬过林家山去坐航次少得可怜的航船,到后来才有一班轮船悄然在此经过,用穷乡僻壤来描写这一“边区”再确切不过了。水双浜及其周围村子有不少老人,一生从未翻过林家山出过远门。上世纪70年代初之前,从村里走出去的仅秦立峰、笔者与周连生三人。秦立峰于文革前考取南京大学地质系,后来成为核工业部所属地质大队党委书记、总工程师。周连生于1968年应征入伍,退伍后分配在常熟一机械厂工作。我是1970年高中毕业后安排工作上城的。
闭塞的水双浜平静安逸。小村百十来号人,除了秦姓钱姓外,还有周、王、陆、耿、陈几个氏姓。早些年代,王氏一族较为富有,“四关厢”宅基还有后包堂,但不知从何时起,王氏家族逐渐衰落。要说相对殷实一点的,数秦家泾畔的秦氏几家,早先他们联手做道士生意,其中秦立峰父亲秦海二还是当地有名的大道士,文革后都被迫停业。之后,秦海二长期在生产队任会计。
我家祖传理发手艺,祖父早年带着我父亲和他两个弟弟在横塘小镇上开理发铺,我父亲在公社化后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为此,母亲在我小学毕业后定要我继承家业,可我只学了一年理发便续学了。
在集体化年代,水双浜在东乡一带小有名气,劳动收入比邻近的陆家巷、鱼池海高出二至三成。主要原因有自然地理的优势,水双浜有老白茆塘边的一片沙冈,那里地势高,能种萝卜、山芋、南瓜等杂粮和蔬菜,经济收效相对高。另外有一位强有力的领导人叫周根,他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大,脾气也大,给人的印象威严有余,亲和不足。早上出工时,他叫子吹上二遍后仍有人慢吞吞地从家门口走出,他会吹胡子瞪眼的,甚至朝你直吼,让你难于承受。但他大公无私,且处处以身作则,所以很服众。他没有文化,开会学习时将“自力更生”说成是“树立根深”,将林彪狠批孔老二,说成“林彪咬煞孔老二”,大家都知道“老队长”说错了,但都不敢说,也不敢笑。没关系呀,原谅他没文化,没半个字的笔记,能说上这么一阵子“上级精神”,也太不容易了。
“老队长”身旁有个不错的“智囊团”。周和是老队长的堂侄,少时曾读过私塾,长期担任他的副手,他和秦海二一起与老队长搭档,可算是文韬武略。另外,还有我父亲陈传生和耿法、钱永泉几位“巧农民”,常给“老队长”出谋划策,他们都是种地的好把式,连生产队建造仓库、运输船每年上岸修理上油,竹器用具修补等技术活,都不用外请匠人师傅自己干。此外,还有一帮吃苦耐劳的“少壮派”撑腰。在“老队长”在任的十多年里,水双浜的粮棉亩产总是比邻村高出一截,几乎年年在生产大队甚至公社获先进、扛红旗。
改革开放后,小村一改以前的封闭状态,大伙不再圈在集体的笼子里吃大锅饭了。首先是秦立峰的弟弟秦桂如,在村里办起了一家像样的服装厂,他充分发挥自身的裁缝特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当地很有影响。和秦桂如同族的秦永芳,曾在部队服役,复员后去兰州办实业,是水双浜在外闯荡江湖第一人,生意一度做得风生水起。此后,从小村走出去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我弟弟陈雪元曾在村里当会计,后去银行工作。另外还有多家农家子弟纷纷考上大学,也离开了家乡……小村,迅速地与外界相通相融了。
这些年来,我经常回到小村,去看望家乡的父老乡亲。不知怎地,只要一踏上这方土地,就有一种亲切感荡漾于心间,感觉热乎乎的。前年的一个冬日,有人通知我钱浩荣走了,让我惊愕不已。钱浩荣仅比我大四岁,大家称他为“二哥”,是我平时亲近的“知己”。开丧那天,大家除了对“二哥”表达哀思之外,还扯到了村上这些年陆续去世的人,说不仅上辈人都离去了,平辈中的“少壮派”也只剩一人。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回避不了。这天,我还听到一个消息:政府要在这里建设一个现代化粮食高产基地,水双浜所有人家都要拆迁,离开故土住新居了,真是悲喜交加。
消息的来源是可靠的。不久,村里依法依规启动拆迁程序,并分轮进行新居安置。两年后的今天,水双浜人都在离家较远的碧溪分到了新房。崭新的住宅小区高楼林立,充满现代时尚气息,千百年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人梦寐以求的“城市生活”恍然间实现了。然而在兴高采烈搬进新房以后,又感觉都似乎丢失了什么。
前些时候,我特地去“故土”转了一圈。那里,除了钱家泾、秦家泾两个孤零零的“浜兜”外,昔日茂盛的竹木、错落的宅屋全都没了。我的心一下沉重了起来:要是我辈都过世了,哪里还有人知道这里有个叫水双浜的小村,水双浜以前发生的人与事,水双浜人曾经的悲欢离合,都将湮没在茫茫的历史尘埃中。但不管如何,从这方土地上走出去的人们,血脉中的水双浜基因永远也不会改变,水双浜曾经的故事将会永驻我这辈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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