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一道菜有淡菜的性感,惹人眼,让人狂想不己。淡菜,也叫青口或海虹,形似女子美丽腿间的嘴唇,色泽黄红中略带着粉红。贻贝科动物的贝肉,蛋白质含量高达59%。贻贝是双壳类软体动物,外壳呈青黑褐色,生活在海滨岩石上。我钟爱淡菜,但对中国境内沿海的淡菜不敢问津,污染原因,吃起来有腥味,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地处盆地的重庆,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吃海鲜几乎不可能。那时猪肉,都得按政府分配的票购买,海鲜少见,海产品能见着吃着的就是干海带。我家厨房与另外十几户人家共用,下江人做菜时经常念叨从前在上海吃清蒸黄鱼的事,惹得厨房里的人口水长流。
父亲也是下江人,他带着三哥五哥去江里钓鱼,江鱼也很好吃。那物质贫乏之岁月,人人向江要吃的,江也有掏空时。父亲带着哥哥们,跟别人一样走向山里溪沟。
小虾米用盐晒干,吃稀饭时是一道美味。
有年快过春节,母亲从船厂回来,带了十来枚干干的贝壳肉。她说是船上的人送的,本来是一包,母亲分成几份,给了抬运班每一个工友。
清水泡了后,母亲用排骨炖了汤,放了姜和小块自制腊肉。
汤快好时,挟起腊肉排骨后,母亲又加了青菜头。
腊肉切成薄片自成一道菜。排骨放了油辣椒,加萝卜丝,变成一道凉拌菜。久违淡菜的父亲,那天喝了好多汤。我也觉得那天的菜像是在天堂。
过去了几十年,我对那天的菜仍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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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意大利,坐落在地中海边上,海产品丰富。干净,味美,不必怎么调制,就可吃得心满意足。每年来意大利旅行,到餐馆吃饭就会点淡菜。家附近海边Pedaso的ILFaro(灯塔),是一家海滩租椅伞兼餐馆的店。我喜欢到那,是因为离家近,从山顶开车30分钟左右,人不像其它海滩那么多,密码码躺在椅上晒太阳。岩石堆积的大坝筑成一个天然大游泳池,沙子细腻,海鸟成群飞来飞去,身后传来火车进站的鸣叫,掉过头来,看那贯穿整个意大利靴子东海岸线的火车驶过,心静得可听到海水轻轻歌唱。
太阳下山,晚霞映着蔚蓝的天边,游泳人所剩无几,皆是要在灯塔餐馆吃饭的。Faro的菜以海鲜为主,有海鲜饭、面、炸烤各式鱼虾,没一道菜不好。六十多岁的父亲安吉罗当老板,主厨大儿子,二儿子小儿子负责海滩和点菜端菜。
第一次尝这家淡菜时,颇为惊讶,新鲜西红柿粒、土豆泥和迷迭香,让淡菜看上去色香俱佳,黑青色的壳里张开着性感的身体,引诱着我们的嘴唇和舌头。
迫不及待地尝了一枚,味奇香无比,柠檬汁酸到心底儿了,火候正好,内质很嫩,和着面包,喝着当地白葡萄酒,觉得整个晚上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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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有十五天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和南部度假,南部海鲜吃法和中部相比,偏咸浓,但变化多端。老习惯,每到一餐馆叫淡菜。红式做法,加西红柿蒜粒香菜;白式做法,放白葡萄酒和迷迭香;油炸或烤,加面包粒。顿顿吃下来,各有千秋,
最好吃的淡菜是在锡拉库萨(Siracusa),一座巴洛克式的浪漫古城。我在旅馆里无意看到一份杂志,看到三家顶尖餐馆的介绍,决定去尝尝。很巧我们要去的地方离位于罗马街上的PerBACCO餐馆不远。叫了五个菜,有虾有鱼有面条,当然有淡菜。淡菜是白式的,有葡萄酒也少许土豆和迷迭香,做法与灯塔餐馆有些相同,但酒多一点,生一些,吃起来,接近日本料理,因此而显得不同。这道淡菜让我马上拍照,与餐馆厨师对话。
大厨帅气逼人,三十来岁,高高个子,一身黑衣。他与点菜的帅哥像是兄弟。我对他们的菜赞不绝口,他们高兴极了。我说这淡菜是我这次西西里岛上吃的最好吃的淡菜。大厨遇到了知己,告诉我放了什么,何时放,我说那道红虾味有点甜,像是放了蜂蜜,他开心地笑。我问他这餐馆谁开的?他说是一个艺术家与他的美国情人。轮到我笑了,这才像西西里岛,数不尽的浪漫和情事。
有了最好的,下面几天的淡菜就难超越了。在陶尔米纳(Taormina)城中心一家餐馆,我叫了西红柿淡菜汤。菜上来,吃了一口,咸到勉强能吃的程度,问店员怎么如此,放盐了?
她说没放盐,淡菜本来就咸。
一点也没歉意。
我说我每天吃淡菜,别人家的不咸,就你家咸。她听听走开了。
回到家中,去海边游泳,见到灯塔餐馆的老板安吉罗,送他刚出的意大利语的《上海之死》(被出版社改为Ladonnavestitadirugiada《披霜的女子》)。他非要送两瓶葡萄酒给我。听说他去年丧妻,曾一度悲伤之极,可看上比以前年轻多了,仔细一瞧,白头发染成金黄。大儿子说他几年前去了北京度假,很喜欢。二儿子和小儿子在边上笑着,热情地招待客人。
我告诉他们我们这次来不及吃饭,下次会吃,并且一定会吃淡菜。
再见后,我们开车回家,车子驶过一片又一片向日葵花的田野,天色紫蓝透明。我没有告诉他们,为何灯塔餐馆的菜如此好吃,是因为他们有颗永远爱生命爱人的心。的确,简单的美味易得,有魅力的美味得之难矣,需要那种可以对抗多变可怕世界的人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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