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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那日早晨提马桶倒尿的时候，就见雾从街的尽头弥漫着滚滚而来。前面走着一个人，在他举步和甩袖时，雾便裹缠着形成一个个气旋。浓黄的尿液在青石街上流淌，阻止了那个人的脚步。娟子还没有看清他的脸，雾便聚拢过来，把娟子和他包围在雾的中央，娟子就感觉有只手触摸了她的乳房，她一阵晕眩，进而浑身酥软了。在她重新看清物体的时候，再也不见那个赶路的男人。从这天起，娟子落下了自己也说不清的怪病，总是觉得乳房像有只虫子爬，痒痒的。
那几天，娟子的心显然已经乱了套，时不时地她就会想起那个在晨雾中走过来的人影。那个男人高高的个子，身材显得有些瘦弱，他是第一个碰过自己身子的男人。如果有机会再看到他，一定要仔细地问他一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娟子能是随便被别人乱摸的女人吗？你一定要给娟子一个明确的回答！否则的话，你就得想办法让娟子再重新回到过去。原来娟子的心里从没有想过男人，就仿佛一潭死水，而现在却已经流动了起来，偶尔还会翻卷起几个浪花，尤其是你的影子已经闯到人家的心里来了。
没过几日，娟子便听说，镇子里新来了一个叫祥子的外地人，他来了不几日，就在这里开了个剃头铺子，开业时候，还挂彩放了鞭炮。进来剃头的，洗了头坐在凳子上打个哈欠，头上已经一片轻松爽快了，从此，祥子的手艺得到了小镇人的赏识。一时间，满镇上的男人都是青光铮亮的光头汉子。
娟子的父亲在镇上开了个绢花店，娟子做帮手，父女俩相依为命，她白天要看店，所以也就没有机会去看这个祥子长的什么样子。而那个摸过自己的人，确实不是镇子里的。有一天，娟子找了个机会，借故绕道要去查看一下那个叫祥子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怎样的模样？让娟子没有想到的是，她提着货物往回走，刚刚来到祥子开店的那条街，不经心地一瞥，就瞧见了一个汉子正冲着她笑。娟子马上就想起了那个有雾的早晨，脸儿也红起来，心里也乱了阵脚，于是便飞似的走开了。一整天娟子都觉得乳房麻酥酥的，她慌乱地撕扯着胸部。雪白的胸脯也被抓出了指印，但娟子的心里却想清楚了，再遇到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那个夜晚，祥子也失眠了。本来已经淡忘了那个有雾的早晨，不想今日却又遇见了，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依旧涌动着渴望。他极力回想起那个女人，白白的瓜子脸，一抹水色的唇，天生的丽质，无处不透着江南小镇女子的秀气。五更天，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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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雾散去后，小镇醒来，人声逐渐嘈杂起来。娟子又一次路过剃头铺子的时候，已是有意地往里看了。祥子开门打扫铺子，见娟子走过来，细藕似的胳膊绞在胸前，腕上戴了一对玉镯。娟子见他死盯着自己，脸又红了。祥子招呼娟子，“进来坐坐吧，铺子还没有生意呢。”娟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由自主进了铺子，却又不知说什么，心跳得厉害，两眼死盯着一把水壶。祥子笑着说，“坐下吧！”娟子将身子靠在桌沿上，一条腿伸直了保持平衡，一条腿弯曲着，身体的曲线被扯动得美妙无比。翠色的旗袍下，闪出一缝雪白的肌肤。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欢快地跳跃着，铺子里一片光泽。娟子轻声问，“挺累的吧？”祥子憨厚地笑着，“还行。”娟子说，“其实不用那么辛苦挣钱的。”祥子说，“我命苦，从小死了爹娘，到处流浪，能吃的苦。”娟子说，“看你瘦的，一个人过日子很是艰辛的。”祥子心头一热，一股酸楚油然而生，想说什么又卡住了，只是用手挠着头皮嘿嘿地笑着。娟子不知怎的就把自己和他扯在一起，“他单身一人，要是我……”她不禁为自己的想法羞得面红耳赤，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祥子的双眉也弯起来。从此，娟子的生活显得多彩了，面色丰润，步态轻盈，衣着也更加艳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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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镇子上突然开进来日本兵，膏药旗到处飘摇。一日黄昏，娟子闪进铺子，祥子正在吸烟，娟子温柔地偎上来。祥子扔掉了烟去寻娟子的唇，于是，四片嘴唇就咬合在一起了。祥子血液沸腾，像岩浆岩喷射般地咆哮着。他紧紧地抱着娟子，粗粗的喘息喷在娟子的脸上，脖子上。娟子有些意乱，喘息着说，“到我家提亲吧，我爹会答应的。”
这夜，娟子卧在床上，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洒满小屋。她抬头望月，咋看都像祥子的眼睛，于是就做了一个梦，红烛高照，她衣着红装，娇羞地与祥子拜堂成亲入洞房，一抹甜蜜的笑挂满双腮。
祥子托茶馆的柳妈做媒。收下两只礼盒后，笑纹立刻布满了柳妈褐色的面颊，咯咯地笑着说，“祥子呀，算你小子有眼光，娟子可是镇上有名的美人儿。”祥子明知柳妈故弄玄虚，但是心里甜甜的。柳妈咽了一口茶接着说，“亏得你找我做媒，换个人门都没有！”柳妈卖着关子，祥子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忙接过话茬说，“柳妈多费心思，事成之后，定有重谢。”柳妈又咯咯地笑起来，露出满口紫色的板牙。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是娟子的爹要祥子做上门女婿。祥子和柳妈说，“上门就上门，反正我是孓身一人。”大事已毕，老爹请了一位先生选了个吉日，娟子就做了新娘，成了婚的娟子越发楚楚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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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娟子正在照顾生意，突然闯进几个醉醺醺的日本兵，嘴里乱喊着“花姑娘，花姑娘”，像饿狼见到一只羊。娟子惊得抽身便走，哪里走得脱，在后院被鬼子抓住，把她按倒在地，撕光了衣服，就有人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来一切都平静了。
那时候祥子正在做活，心里总是莫名的恐慌，他突然想到娟子，这时候恰好有人来剃头，祥子的手失去了往日的灵活，剃过头的汉子气哼哼地站起来，捂着头上的刀口，狠狠地瞪着祥子，大声骂道，“该死的，丢了魂啦！”祥子没有收钱，反而还赔了汉子钱，直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才算了事。送走了客人，他的心还是怦怦跳个不停。想去看娟子，却感觉自己身软如泥，怎么也站不起来，歪在椅子上面喘息着。
那晚月色明亮，娟子面容憔悴地出现在街上，来到祥子的铺子前停下了，眼睛里流露出凄凉的绝望和依恋。她从怀里掏出一朵绢花，轻轻地插在窗户上面，转过身，走向小镇的尽头。她知道，那里有一条江，是她归宿的地方。晚风阵阵，追着娟子，发出幽怨的哀鸣。
转天早晨，祥子发现了这朵绢花，脑袋顿时一阵轰响，他气喘吁吁跑到绢花店的时候，看见老爹正剧烈地咳嗽，面色枯焦，眼睛无光，怕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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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的铺子关门了，才几天人又瘦了一圈。他懒懒地坐在铺子门前吸烟，手握着绢花，总说是能见到娟子，小镇的人们都认为他说的是痴话。半个月后，祥子重操旧业，他的刀法越来越纯熟，生意也红火起来。
一天，日本中队长川次郎来到店铺，指着自己的头对祥子说，“这个的，光光地。”祥子给他围好毛巾洗头，然后，只见刀光飞舞，黑发落地，川次郎的脑袋不刻亮起来，他对着镜子满意地点头。就在这时，他看到镜中的祥子两眼露出杀机，川次郎猛地一惊，还未来得及起身，雪亮锋利的剃刀直直地插进他的头顶，血浆霎时四溅，他本能地挣扎。一声近体的枪声，在店铺炸响，祥子觉得胸口憋闷，随即脑海闪亮一道彩虹。彩虹那边，他见娟子举着一朵绢花向他送来娇羞的笑，他奋力扑过去，一步、两步、三步……身后拖出一条鲜血铺成的小路，迷迷茫茫，朦朦胧胧，一直和那道彩虹衔接，映红了西边的天空……
江水，原名杨歌，喜欢文学，喜欢创作。在全国文学刊物上发表过散文、诗歌、杂文、小说等。
责任编辑：芦苇、东北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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