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君里
郑君里注定以复数形式被后人铭记：以演绎的经典人物，以创作的经典影像，以理论或美学的洞见，以编写的教材和译著的文字，以怀述史之愿的私人记录，甚至是以难于表述的死亡——在1980年代初期那场著名公审的法庭上，在各版本影史杂记、影人小传讳莫如深的一笔带过里，在形形色色的历史回溯的记述中。
本文节选自《人民艺术家》杂志第202103期，内容有删改。
1911年郑君里出生于上海，他的父亲做生意失败后，在苏州河边上摆了一个水果摊，一家人靠着水果摊艰难度日。
尽管生活贫困，郑君里的精神却不贫瘠。他自小喜欢艺术和读书，中学的时候，他受老师影响，读了《少年维特之烦恼》《茵梦湖》《泰戈尔传》《胡适文存》《艺术论集》和郁达夫的小说等，当时一个教他的老师还搞过电影。
郑君里旧照
1928年，17岁的他，考入田汉创办的南国剧社。同年，他在《大公报》上发表了一篇小文章，自述如何与午夜的黑暗相处、张开双眼的经历。那时的他大概并不会想到文中暗含神秘的自我预示：此后的自己远未止步于戏剧，而是终生归属于一种以在黑暗中开眼为某种必需的艺术。
在田汉先生的指导下，郑君里读了大量西方美学方面的书籍，这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田汉把电影看作是“人类用机械造出来的梦”，强调电影是借胶片“宣泄现实世界被压榨之苦闷”。这种宣泄的主张和郑君里当时对社会的看法完全契合，当他看完美国电影《情天血泪》后，便萌生了做电影演员的想法。
南国社社员合影，前排正中为郑君里
解放后，郑君里和田汉重访南国剧社正式成立后的社址日晖里
1929年，郑君里在南国剧社参演话剧《莎乐美》，在剧中饰演叙利亚少年，这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同年，他与陈白尘等倡导“学校戏剧运动”，创办戏剧半月刊《摩登》。
1930年，郑君里加入“摩登剧社”，出演莫里哀的话剧《悭吝人》；8月，他参与左翼剧团联盟成立的组织，并与其他人共同为行动纲领《最近行动纲领——现阶段对于白色区域戏剧运动的领导纲领》起草。
郑君里在话剧《莎乐美》中的叙利亚少年造型
1932年，在金焰的介绍下，郑君里开始了他的演员生涯。他演的第一部电影是孙瑜导演的《野玫瑰》，他在这部电影中饰演主角，他的演员生涯到1940年拍完最后一部电影《东亚之光》，一共八年。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他前前后后拍了《共赴国难》《奋斗》《大路》《新女性》《火山情血》等二十多部影片，担任主角的有十五部，1935年，在“全国最佳影星评选”中，他获得的票数仅次于金焰，被戏称为“电影候补皇帝”，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
郑君里旧照
除了电影明星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两部流传至今的“表演圣经”最早的中文译者（之一）∶美籍波兰裔戏剧学者理查德·波列斯拉夫斯基所著的《演技六讲》和俄国戏剧理论大师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自我修养》（第一部）。
1939年，郑君里开始了艺术身份的转型——从著名影星转为纪录片导演。这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他觉得演员在创作中永远是被动的，而他需要有一个能够发挥自己才能、适合自己世界观和艺术观施展得更加开阔的创作境界；二是因为他始终对自己的表演不满意。
郑君里旧照
于是，在抗战期间，他做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是进中国电影制片厂做纪录片部主任，辗转各个战区，负责拍摄反映全面抗战的纪录片《抗战特辑》，这是反映抗战前线战况不定期放映的官方纪录短片。
第二件是他拍摄了大型纪录片《民族万岁》，他用一年的时间，从中国的西北走到西南，几度跨过黄河、长江，走遍了宁夏、河南、甘肃等地，涉及蒙、回、维吾尔等少数民族地区，拍成了一部反映少数民族万众一心支持抗战的大型纪录片，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
郑君里旧照
第三件是他在重庆导演了《戏剧春秋》和《祖国万岁》等十部话剧，参与演出的是舒绣文、叶露茜、蓝马、黄宗江等这些当时重庆一流的演员，《戏剧春秋》创下了当时重庆最好的卖座，还创下演出时间最长的纪录。
第四件是1941年，他完成了至今仍是戏剧表演教科书级的理论著作————《角色的诞生》。他将俄国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和中国戏剧电影的表演经验相结合，写成了这本书。
1940年，郑君里一家在重庆
1947年，他根据抗战时期在重庆的所见所闻，与蔡楚生共同执导了史诗剧情片《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也是他的“导演学步的起点”。此后，他又相继拍摄了《乌鸦与麻雀》（1949）、《我们夫妇之间》（1951）、《宋景诗》（1955，与孙瑜合作）、《林则徐》（1958）、《聂耳》（1959）、《枯木逢春》（1961），直到《李善子》（1965），他的导演之旅结束。
电影事业，是郑君里的钟情和热爱，是他生命的全部。1965年，他还在思考拍完《李善子》之后下一部拍什么。可惜时局动荡，造化弄人，1969年4月23日，郑君里因遭到迫害，含冤逝世，终年58岁。
《李善子》工作照
著名作家、社会活动家夏衍说：“每次一想到郑君里，总为这位艺术家的早逝感到惋惜，像他这样既擅演戏，又能执导既有舞台经验，又有电影实践既从事创作，又研究理论的多面手，在中国戏剧电影界是并不多见的。他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摄制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乌鸦与麻雀》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拍摄的《林则徐》《聂耳》等影片，可以说达到了中国电影艺术的高峰，在中国电影史上占有重要一席。”
尽管郑君里已经离开人间多年，但他以演绎的经典人物，以创作的经典影像，以理论或美学的洞见，以编写的教材和译著的文字，以怀述史之愿的私人记录，甚至以难于表述的死亡这些复数形式被后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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