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的诗：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才华

旧社会，女子无才便是德，于是造就了不少妓女——她们反正已经没有资格谈论什么“德”了——朝才华的方向发展。特别是中国古代许多妓女属于“艺妓”，卖艺不卖身的，又有机会和李白呀、白居易呀这样的大才子交往，所以这个人群中一些人有点才华并不奇怪。几千年来，这个群体确实写出了一些好诗。

妓女中最有名的大概应该是薛涛。以柔美为特点的小粉红“薛涛笺”流传至今，“薛涛井”、“薛涛墓”都是游客爱去“发思美之幽情”景点，《全唐诗》录存薛涛诗一卷。薛涛六岁即通音律，一天她的父亲薛郧指着庭院里的梧桐树，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小薛涛居然应声接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诗句还算不错，但是其含义太不祥了：迎南北之鸟，送往来之风，这不是要当妓女的节奏吗？薛郧愀然不乐久之。果然，薛涛小时其父去世，只能和其母相依为命；十六岁上生活所迫入乐籍成为妓女，后来虽被高官和才子所宠爱，然毕竟是一妓女也。红颜薄命，令人悲叹。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一语成谶，却也反映了妓女的生活状况。当时薛涛只有六岁，又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怎么能写出真正的思想感情呢。倒是敦煌曲子词中有一位无名作者的诗，写出了此间的痛苦。曲子词的词牌子为“望江南”词曰：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一棵不能自主的柳树，枝条任人攀折却无可奈何。这首诗是否是青楼女子所写尚不能认定，但是其口气惟妙惟肖，是令人佩服的了。

有的妓女在一段时间内被人包养，产生了真正的爱情。北宋时长安李之问奉命离职，前往京城汴梁准备履新，在京都期间迷上了名妓聂胜琼。后来李要回乡省亲，聂胜琼为其送行，唱“无计留春住”之曲，示缠绵不舍之情。李回乡走到半路，便收到了聂胜琼寄来的新词《鹧鸪天》：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之问接到这首词当然感念不已，又怕让老婆看见，只能藏在箱底。但是，不知怎的还是被老婆发现了。和生活里的寻常故事套路不同的是，李的老婆看了这首词也深受感动，索性让李之问把她娶回家中，让这个有福的傻小子过上了一妻一妾的“齐人”日子。

妓女写追求爱情的作品不少，最有味儿的我以为还数《齐东野语》里记载的那位蜀妓之诗。说是陆游的门客从蜀地带来一个妓女，养在一个小院里，经常到那里和她幽会。后来有一段时间因为染病没有去，这可把那位情深意长的蜀妓急坏了。门客病愈，前去看她，自然受到责怪，这门客便提笔写诗，发誓赌咒，表明心迹。那蜀妓写了一首词回他，调寄《鹊桥仙》，道是：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全诗明白如话，真是情之所寄也。“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一句，怎不知她怎么想来！

上面所说两首诗词，都是写妓女的爱情的，细想起来与良家妇女并无大异，不过良家妇女很难写得这样自由奔放而已。明代正德年间一位妓女陪客人一起赌博，忽然有人提议要以正在玩着的“骰子”为题，每人写一首诗。该妓女刹那诗成：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遭点染”一作“糟点污”）四句一出，举座皆惊。盖本文所引用诸诗词中，以此首为最高。别的诗词多是呼唤或者表达爱情，唯此首却已经在讲人生、讲哲学。你可以不信上帝，你可以不服命运，但是说到底人生就是一枚骰子，在红尘中被抛掷。成个“幺”还是成个“六”，不但妓女们不能自己做主，就是我们自己又岂能做得主呢？

当今之世，男女平等，“女子无才便是德”早被扔到垃圾箱里去了。过去老说，女孩子智商发育早，所以小学里她们成绩好，到了初中高中就不行了；现在看高考状元女生绝对占到一半以上。过去老说，女孩子语言能力发育好，逻辑思维和男孩子比就不行了，现在看各大学理科，女孩子考上研究生的好像比男生也并不少。大概就是在蓝翔技校，男孩子现在还占着比较大的优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