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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锦诗:敦煌石窟考古研究百年回望

如果要追溯敦煌石窟考古历史的话,有清末学者徐松于道光初撰写的《西域水道记录》,陶保廉于光绪辛卯年撰写的《辛卯侍行记》等,在敦煌地区的沿途考察中,对所经地域的城镇、人物、风俗、名胜、古迹、碑铭都做了记述,其中有关于敦煌史地和莫高窟的考察记载。

1900年藏经洞发现后,很快引来了一些西方学者和探险家对敦煌石窟的考察和劫掠。他们在考察中开始以考古学的方法对洞窟做了编号、测绘、照相、文字记录,公布了敦煌石窟的部分照片和资料。

1907年和1914年,斯坦因先后两次到莫高窟考察。1907年第一次考察时,除了从王道士手中骗购了藏经洞发现的文献和绢画外,他还对洞窟的建筑、雕塑、壁画进行了考察,编了20个洞窟窟号,做了一些测绘、摄影和文字记录。他于1921年出版了《西域考古图记》《千佛洞》,2012年印度钱德拉等人整理、出版了《印度国家博物馆藏敦煌的佛教绘画》,刊布了莫高窟壁画、绢画等照片和资料以及部分榆林窟壁画照片。

1908年,伯希和到莫高窟调查,又骗购了藏经洞出土文物的精华,同时对大部分石窟做了描述、记录,拍摄了照片,还第一次给莫高窟有壁画的洞窟做了编号,对石窟的年代和壁画内容做了考订,对残存题记进行了记录,这是最早以近代科学的方法对敦煌石窟进行的编号和内容记录。伯氏于1920-1924年编著出版了《敦煌石窟图录》(1-6册);1993年由我国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伯希和著,耿昇、唐健宾译的《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2014年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伯希和著,耿昇译的《伯希和西域探险日记》。

1914-1915年,奥登堡在伯希和考察的基础上,对莫高窟做了比较全面、系统、详尽的综合性考察。除了对伯希和的测绘做了补充、修改,新编、增编了一些洞窟编号外,还逐窟进行了拍摄、测绘并做了较详细的文字记录,对重点洞窟做了临摹。在测绘南区洞窟单个洞窟平面图、立面图的基础上,拼合出了总立面图和总平面图,形象地记录了莫高窟当年的真实情况。他的测绘图和来自敦煌莫高窟的收藏品,20世纪90年代开始陆续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俄藏敦煌艺术品》共6卷,《俄藏敦煌文献》共17卷,这些成果直到近年才逐渐被整理发表。

1924年和1925年,美国华尔纳率哈佛大学考古队两次赴中国西北考察,除窃取了莫高窟第328窟一尊彩塑和十多方壁画外,也对敦煌石窟进行过调查,还对榆林窟第5窟(今编第25窟)的壁画做了专题研究,发表了《万佛峡:一所九世纪石窟佛教壁画研究》。

这一时期,国外还有一些学者依据斯坦因、伯希和公布的照片和资料,对洞窟进行了研究。在分期研究方面,由日本学者小野玄妙于1924年首先开始,此后有1931年巴切豪夫、1933年喜龙仁等人发表研究文章。由于掌握的石窟资料有限,他们的分期大都失之偏颇。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学者松本荣一。他根据斯坦因、伯希和从敦煌骗购的藏经洞出土的绢画、纸画以及在敦煌拍摄的壁画照片,写出了图文并茂的巨著《敦煌画的研究》,初版于1937年,再版于1985年,至今仍然是研究敦煌艺术的重要参考书。但是松本的研究也有缺点,他没有将各类经变画放在中国历史和佛教、美术发展史的长河中进行系统地宏观考察,因而未能提示出各类经变画产生、发展以及式微的历史规律。他对壁画内容的研究主要是重于对艺术的描述。

20世纪初至40年代初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之前,是敦煌石窟历史考古研究的发端,主要是对石窟的考察、调查、记录和资料的公布。同时,研究人员对石窟进行了一些粗疏的分期,还开始了对石窟内容的考释和研究。

1925年,北京大学陈万里随美国华尔纳哈佛大学考古队,对敦煌石窟进行了考古调查,他回去后所著的《西行日记》是我国学者对敦煌石窟的第一次科学考察记录。

1931年,贺昌群的《敦煌佛教艺术的系统》是中国学者关于敦煌石窟艺术的第一篇专论。

1941-1943年,张大千对洞窟做了一次编号清理,对洞窟内容做了调查和记录,对年代做了初步判断,之后出版了《莫高窟记》。他还指导谢稚柳完成了《敦煌艺术叙录》。后者对敦煌莫高窟、敦煌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安西水峡口石窟逐窟做了洞窟结构、塑像、壁画、供养人位置及题记的记录。

1941年,教育部组织以王子云为团长,画家何正潢、卢善群等为成员的文物艺术考察团到敦煌,与中央摄影社合作,对莫高窟进行了调查和拍照。1942年,何正潢来莫高窟调查,根据张大千的编号,记录了305个洞窟的原建、重建、内容布局、时代和保存现状,次年发表了《敦煌莫高窟现存佛洞概况之调查》。

1942年,中央研究院组织“西北史地考察团”,向达、劳干、石璋如等赴敦煌,考察莫高窟、榆林窟,还对敦煌周边古遗址做了调查。1942年考察的主要成果有石璋如整理的三卷本《莫高窟形》,用考古学的方法对莫高窟各个洞窟的窟形做了测量、照相、文字记录。1944-1945年,中央研究院和北京大学组成“西北科学考察团”,向达、夏鼐、阎文儒等对敦煌莫高窟进行考察,还调查了敦煌的汉长城遗址,发掘了一些古墓葬。向达的两次敦煌考察,对敦煌石窟大部分洞窟登录内容,抄录碑文、题记,考证洞窟年代等。他以《瓜沙谈住》为总题,发表了《西征小记》《两关杂考》《莫高、榆林二窟杂考》《罗叔言(补唐书张议潮传)补正》等四篇文章,创立了将敦煌文献研究与实地考察调查、考古调查相结合的科学研究方法。

第二个时期是从1944年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开始至1950年改名为敦煌文物研究所之前。

在于右任先生的倡导下,经过一年的筹备,于1944年在莫高窟正式成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常书鸿任所长。当时的研究所,在人员稀少、工作和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背景下,做了许多保护、临摹、展览工作,还对敦煌石窟做了全面的清理,聘请工程师盛其立测绘莫高窟南区立面图,请陈延儒工程师测绘了部分洞窟的平面、剖面图。至50年代,又由孙儒僩、何静珍完成了莫高窟北区立面图。

研究所针对过去历次编号存在的多有遗漏和混乱无序的问题,做了一次全面有序的编号。这次编号虽然也存在一些不足,但较以前的几次编号,有了较大的改进,便于使用和查找,这次编号使用至今。这一时期洞窟的调查、记录工作成果累累,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史岩调查完成了《敦煌石窟画像题识》,这是最早的莫高窟供养人题记抄录汇集。1944年李浴完成了《莫高窟各窟内容之调查》(未刊),对洞窟的记录更为详尽。1946年阎文儒著《安西榆林窟调查报告》,对榆林窟的内容做了调查、登录和研究。敦煌艺术研究所将敦煌石窟内容和供养人题记的调查与记录,作为一项长期工作,组织多人反复调查、核对、校勘、修改和补充;调查一次比一次更为完善,这些资料为日后敦煌石窟内容总录和供养人题记的出版奠定了基础。此外,研究人员开始围绕敦煌石窟对不同领域资料进行查阅和探索。这些应看作是敦煌石窟研究的开端,为日后敦煌研究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三个时期是从1950年改名为敦煌文物研究所开始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之前。这个时期是敦煌石窟研究的发展时期,包括考古研究在内的各项研究工作逐步开展起来。遗憾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敦煌石窟的各项工作处于停顿状态。

这个时期,我国的一些考古学家探索运用考古学的方法对敦煌石窟进行科学调查、记录,进而探讨排年、分期研究。50年代初,夏鼐在《漫谈敦煌千佛洞与考古学》一文中,首先谈到了如何将考古学运用在敦煌石窟研究中的问题。1951年,宿白、赵正之、莫宗江、余鸣谦到敦煌石窟勘察,指出了敦煌石窟保护中存在的各种问题,提出了加强保护的建议,特别提出要加强对石窟的建筑、壁画、塑像的研究,形成《敦煌石窟勘察报告》一文。

1956年,宿白著《参观敦煌莫高窟第285窟札记》,初次运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通过莫高窟第285窟壁画的研究,对莫高窟的北朝洞窟做了分期。1957年,文化部曾经召集专家学者制定了编辑出版《敦煌石窟全集》的计划。

1962年9月,宿白先生带领北京大学历史学系考古专业学生到敦煌莫高窟实习。在此期间,他在敦煌文物研究所做了著名的《敦煌七讲》学术讲座。他指导学生按照这个科学的方法,选择莫高窟典型洞窟进行实测和文字记录实习。敦煌文物研究所在听取和学习了宿白先生的《敦煌七讲》之后,正式开始了对莫高窟崖面遗迹的全面测绘和文字记录,以及对敦煌莫高窟洞窟考古报告的文字记录、实测绘图和照片摄影工作,完成了第248窟、第285窟的测绘图和第248窟考古报告初稿。这是对石窟考古研究的初步实践。

这一时期莫高窟窟前遗址发掘取得了很大收获。1963-1966年,配合莫高窟南区危崖加固工程,对莫高窟南区北段和中段长约380米的区域内进行了清理和发掘,共清理出不同时期的22座窟前殿堂遗址、3个洞窟和4个小龛。底层洞窟之下发现的3个洞窟,不仅搞清了莫高窟崖面的洞窟分布有五层之多,而且揭示了莫高窟创建初期窟前地面高度,要低于现在的地面4米以上。修建现底层洞窟窟前殿堂遗址,乃唐后期窟前地面升高所致。探明了南区底层洞窟在五代、宋、西夏、元时期曾建有窟前殿堂,形成了“前殿后窟”的建筑空间格局,殿堂的建筑结构有包砖台基的殿堂式建筑和没有包砖台基的土石基窟檐式建筑两种。相当于五代、宋的曹氏归义军政权时期的整修,使莫高窟的外观达到了历史上最为宏伟壮观的时期。

过去的石窟内容和供养人题记的调查、记录,在这个时期又做了进一步校勘、增补,使其内容不断完善、准确。在调查过程中对石窟内容和时代有了新的认识,新的发现。

第四个时期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年,这一时期是敦煌石窟研究的全面发展时期。

敦煌文物研究所扩建为敦煌研究院。扩建后的研究院扩大了编制,增设了部门,汇聚了人才,在敦煌石窟考古报告、洞窟断代分期等方面,都取得了一批为学术界瞩目的研究成果。

这一时期敦煌研究院的石窟考古研究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石窟内容和供养人题记调查、记录和出版。

石窟内容和供养人题记调查、记录是石窟研究的基础性工作。至七八十年代,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经过再次复查、校勘、增补,凝结了几代人心血的重要研究成果——《敦煌莫高窟内容总录》《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等终于问世,为学术界研究敦煌石窟提供了实用的权威基础资料。

第二,敦煌石窟考古报告编撰。

20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再次将敦煌石窟考古报告提上议事日程。经过长期的探索历程,扩大了考古报告的团队力量,在研究院考古研究所成立了考古报告编写小组,院里成立与考古报告有关专务部门组成的《全集》工作委员会,拟定了《全集》编辑出版规划、反复修改,综合考古、美术、宗教、测量、计算机、摄影、物理、化学等人文和自然学科领域的研究成果和技术,终于编纂出版了具有科学性和学术性的《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报告》。

第三,石窟遗址和洞窟的清理发掘。

1979-1980年,恢复了60年代中断的莫高窟南区窟前殿堂遗址发掘。此次在莫高窟南区南段清理出的第130窟窟前下层遗址,是莫高窟窟前规模最大的铺砖殿堂建筑遗址。1985年,将“文革”前后的莫高窟南区窟前殿堂遗址发掘资料进行整理,出版了发掘报告《莫高窟窟前殿堂遗址》。

1990年10-11月,为配合莫高窟窟前环境整修工程,对第96窟(北大像)窟前和窟内进行了清理发掘。窟前发现了民国、清代、元代、西夏及初唐时期的殿堂遗址和遗物;窟内发现了民国、清代、元代、西夏及初唐时期的洞窟地面和遗物。这一次的发掘,首次发现了莫高窟初唐时期的窟前殿堂遗址,恢复了北大像的原有高度,为莫高窟南区窟前地貌变迁提供了资料。

1988-1995年,经过了对莫高窟北区洞窟六次大规模的清理发掘,这项重要的考古发掘工作,为揭开莫高窟北区神秘的面纱,了解莫高窟的全貌和营建历史,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通过对莫高窟北区长达700米的崖面上已暴露和被沙掩埋的全部洞窟进行清理和发掘,探明该区共有洞窟248个(含已编号的461-465窟),基本上弄清了每个(或组)洞窟的结构、使用状况、功能和年代。其中有僧众生活的僧房窟、修行的禅窟、仓储的廪窟、葬身的瘗窟等,形制有别,功能不同。洞窟的分布大致是,北朝洞窟从该区南部开始,隋唐的洞窟分布在中部,西夏之后的洞窟集中于北部。清理中还出土了不少遗物,有钱币类的波斯银币、开元通宝、宋代铜铁钱币、西夏铁币,木制文物的木雕彩绘俑、回鹘文木活字,泥塑类的脱塔、脱佛、影塑经变,金属类的铜质十字架、铁质削刀以及文献类的汉文、西夏文、回鹘文、藏文、蒙文、梵文、八思巴文、叙利亚文等多种民族文字文献和日常生活用品等。遗迹和遗物说明北区是僧众活动的区域。出版了《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考古报告三卷。

莫高窟南区遗址和北区洞窟的全面清理,既揭示出了莫高窟在漫长的营建过程中外貌景观的变化,也揭示了莫高窟在公元4-14世纪不仅持续不断地修建了南区众多的礼佛窟,而且还在北区修建了僧众从事修行和生活的洞窟。两种不同性质、功能的洞窟既做了分区布局,又组成了统一、完整的石窟寺。这些重要的考古发现,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研究价值,将有助于进一步探明莫高窟的性质、功能和营建历史。

第四,石窟的分期与断代研究。

运用历史资料,首先要搞清楚其年代,年代不明,其历史资料就无法应用。要研究古代石窟寺,也同样要弄明白洞窟文物的年代。因此,洞窟的分期和建造年代是石窟研究的一项基础性研究工作。在过去研究的基础上,敦煌研究院在这一时期对洞窟分期断代的研究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大量没有纪年的洞窟,采用考古类型学和层位学的方法,对洞窟形制结构,彩塑和壁画的题材布局、内容等区分为若干不同类别,分类进行型、式排比,排出每个类型自身的发展系列;又做平行不同类型系列的相互比较,从差异变化中找出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将类型相同的洞窟进行组合,从雷同相似中找出时间上的相近关系,并以遗迹的叠压层次关系,判断洞窟及其彩塑、壁画的相对年代。又以有题记纪年的洞窟作为标尺,结合历史文献断定洞窟的绝对时代。采用这种方法,完成了敦煌莫高窟北朝、隋代、唐前期、吐蕃时期,以及敦煌莫高窟和安西榆林窟西夏时期的洞窟分期断代,揭示出了莫高窟各个时期洞窟发展演变的规律和时代特征。特别是分出了莫高窟北周、回鹘时期的洞窟,以同样的方法,对莫高窟北周时期洞窟做更进一步的分期排年,排出了这个时期十余个洞窟年代上的先后关系。对莫高窟中心塔柱窟做了分期和年代探讨。

2、史苇湘认为:编辑整理石窟内容总录,分期断代与内容考证是两个不可分割的关键环节。我们在石窟调查中发现考证一些壁画的内容常常从壁画的时代得到启发;而判断洞窟的时代早晚,又常以壁画内容作为佐证。史苇湘结合敦煌文书和石窟资料,主要从佛教艺术史角度,对石窟进行了分期研究,与考古分期相比较,两者的分期结果基本一致,如莫高窟北朝洞窟也是分为四期,各期包括的洞窟也完全一致。

3、依靠洞窟的供养人题记、敦煌文书、碑铭,结合历史文献,考证出了一批唐、五代、宋、西夏时期洞窟的具体修建年代及其窟主。根据崖面的使用情况,将洞窟崖面的排列顺序与窟内供养人题记、敦煌文书相结合综合研究,断代排年。

运用不同方法对洞窟分期和年代的研究,相互结合,互为补充。在敦煌石窟分期排年研究中取得的学术成果,不仅确定了洞窟本身的时代,而且为敦煌石窟各项研究提供了时代依据,为敦煌石窟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

来源:国豪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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