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编
王涛 王莉
作者 \ 竹儿
▍夜游沈园
曾经幻象过不同种游览沈园的情景。可没有一种是夜游。何况是独游。
机缘巧合，有时自己行程都无法预料。
黄昏时的绍兴多几了分安闲。那些老街小巷，八字桥旁，一片静寂。没有灯火辉煌。没有熙攘往来的游人，只有几个老婆婆坐在桥头的树下低声闲聊。古老的桥身，河水千百年来依旧幽幽流过。
八百年前，陆游与唐婉，兴许也刚刚走过。
沈园，之所以令无数人神往，有别于其他名胜主要原因，就是因爱得名。就是故事本身。陆游从二十岁至八十多岁，几乎跨越一生，不同时段在其中的追忆、怅惘、喟叹。一个声名卓著的爱国诗人。因着唐婉，因着沈园，因着他一生的衷情，给了这位铮铮男儿一抹人间的烟火气，苍凉悲戚的背后平添了几分婉丽柔美。人性也因此而更饱满。
跨过一座弯弯的桥，经过不算太显阔的门厅，我从夜色中步入沈园。
这是一座典型的宋代园林。不同于江南的其他名园，但也典雅秀气。沐着昏黄的灯光，穿过竹林，长廊，池台，小桥，古井。仿佛处处有着离情别意，又处处情深意长。
秋夜的沈家园里，此刻，灯火朦胧，石子路斗转迂回，草木葱茏，绿竹影倬，流水绕亭，穿过长廊，秋虫稀落，池里的荷叶仍亭亭如盖，幽暗中接着这秋凉气息。眼前景物与意象，在灯影里摇曳，《钗头凤》在夜色里，恍若字字句句皆成了魅影。他们挥别衣袖，泪痕已滋长成了陈年幽暗的苔痕。而江南宫墙的柳是久久不落的。
也读过许多人考证，关于唐婉的和词。至今没有任何确凿文献记载来证明是她所笔。陆与唐的表兄妹关系，不论是夫家赵士程还是陆游，说到底是亲戚关联。当然，我们宁愿相信就是唐婉的词笔。唱和中才情相当。贪恋儿女情长会影响仕途，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足够给予陆母迫令陆游休妻的理由。
题词《钗头凤》四十年后，陆游六十七岁重游沈园。留有诗，小序云：“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主已易其主，读之怅然。”诗中哀悼唐婉：“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到了七十五岁，陆游住在沈园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遂写下《登禹迹寺望沈园》二首：“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八十二岁写《城南》：“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来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指颓墙。”去世前一年，他已八十五岁，仍在怀念：“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一生恍如一梦。宦海浮沉，铁马冰河皆如云烟散去，而幽结心头，沉绵悲侧的，终是那份牵绊一生，温婉又哀伤的爱。
园子的角落尽头，正一声声道着离情，幽愤。凄美哀伤。“沈园之夜”正在上演。是园林与实景演绎结合。有说唱，有独白，以越剧为主。
从开园、游园至别园、归园、题园、惜缘六部分。我以为自己会看不下去。只为游园而来。意外的是戏曲具有直接的感染力。声情并茂，如眼见昔日陆游与唐婉，鲜衣怒马，才子佳人，欣喜游园，春光妩媚。然几经回转，人情漠然，世事薄凉，惊鸿照影寻不见，满园处处肠断声。秋夜，流水声声，泪也森森。
一直记得朋友写过陆游与唐婉的故事。印象中文辞雅致，情节哀婉动人，深情婉转间，不禁令人戚然泪下。
想起那句话：所有的遗憾都是成全。
是的，正因这样的遗憾，才成全了陆游的才情。正因有了这样的遗憾，沈园才会令后人一次次亲临拜谒，唏嘘叹惋。而这悲剧，又能使一个人一生如此长长的眷恋追忆。唐婉终究应会欣慰吧。
近千年之后，此时的唐婉与陆游，应是“良辰美景”“有情人终成眷属”魂归梦里应已圆。沈园非复旧池台，
园子主人早已经远去，“沈园”也因着唐陆二人更负盛名，这是沈家曾经的主人不曾料的吧。
2020.9.23
竹儿，本名王莉。陕西榆林人，在自然中聆听，阅读。在简静中以文字记录岁月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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