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所给予我们的

  ——观纪录片《我的诗篇》碎感

   说诗歌是文学里的贵族。即使身处最底层最卑微的社会环境，它也能让一个人灵魂高贵起来。

   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他还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最能表达人的感情，是心灵深处不得不发出的心声。

   有人说诗就是远方。远方有多远，是心的距离，亦是梦的羁旅，没有到不了的那么远。

   今天人们生活在快节奏的时代。吃着快餐，穿行在钢筋丛林里，穿着流水线上裁制的衣服，缺少太多人间的烟火气，自然的芬芳，以及情意的厚重感。可偏偏就有一些人，他们虽然身处程式化的流水上，几十年如一日，没有抱怨，没有黯淡，没有枯燥，反而使生活如花，裙裾飞扬，阳光和暖。用心灵的诗意，把她的爱传递给每一个不认识的人们。她就是邬霞，一位制衣厂的女工。

    单位组织观看这部电影记录片，让我有幸了解并认识了其中的几位农民工诗人。影片一开，放映室一片寂静。坐在第二排，距离太近，画面幽长，重重压过来，声音嘈杂刺耳，脑袋发晕。眼睛却想看到更深。那种肃穆感始终都在，没有被噪音覆盖。只因那就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心底被一次次的重击般，有疼痛，有沉重，有震撼。他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工人。不论是工作环境，还是生活，差不多都是嘈杂灰暗中。影片当然并不能代表全部，所展现的，也不过是他们生活的某个片段，某个侧影。或许还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苦楚与困境。可已经感受到他们面对生活的敏锐，真诚，以及内心深处的思想感情。

    他们是用心活着的人。身处喧闹单调中，却能以干净善良的心，清澈的眼睛来观看世间，审视自我。以自己最切身感受，用诗歌的形式记录着生活。在黯淡中滋长新绿，在微小中活出尊贵。而不是活在浮华虚空中那一族人。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对世界，对人生，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他们所求并不是太高，也不过是为那些辛劳有所得，有所报而已。可现实的残酷，冷漠往往尽不如人愿。总让人伴着血泪。他们所写出，所吟诵的不过心底的呼声。其中有爆破工陈年喜，富士康的已经自杀的工人许立志，制衣厂女工邬霞，叉车工乌鸟鸟和下井工人老井。当他们站在那里，朗读自己的诗歌时，音乐的旋律触动着悲悯的心，我从自己泪水模糊的双眼里，看到了他们眼里闪动的泪花。世间有多少艰辛，就会有多少珍贵。诗歌对他们的意义，就是生活本身的意义。美好着，也迷茫着，希望着，也坚持着。感伤或美好，阴暗或明朗，都折射出人性的光。

    然而，诗歌能改变什么？能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吗？似乎谁也无法回答。

    对于陈年喜，诗歌于他是一声呐喊。秦腔喊出是惊天动地，振醒八百里秦川。而他的诗歌所诉出的是人间山河岁月里的悲与苦。于彝族诗人，诗歌是对祖先的祭奠，是对传统文化眷念，与敬畏。是对本土民俗渐渐失去的担忧与哀伤。对于老井，那煤层，就是石缝间的老灵魂。它们虽散发出的气体，无色，无味，亦无情，可诗歌就是隧道里一道光，带着几千的温暖，依然如玉。有时，诗歌于他们，是飞翔，是远航，是无所不能至的抵达。一边是劳累沉重的身体，另一边他们以诗歌的形式，搭建着自己的彩虹

    或许有人不禁要问，诗歌意义何在？它虽不能改变什么，但它可以流淌出内心幽微的斑斓。让我们活的丰富充实。它带着我们的心一次次远航，一次次回望在无岸疆域。正如他们的诗句，即使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老井说诗歌就是他的信仰。余秀华说诗歌就是一根拐杖。

    诗歌是绿色蔓草上的一缕阳光。是一杯清茶中的绿水青山。亦是一个灵魂的救赎。使流浪的魂终有了栖息的巢居。不记得在哪看到过一段话：人性之美蕴含了诗歌之美。这美丽不依靠外在的时间。诗歌本身就是时间。因为它终将安顿我们，尽管历尽艰难。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很多的苦痛，缺憾，矛盾与不平，可以通过诗歌来平和。它不一定只存在文人雅士间，它属于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只要心中有爱，有真诚，有善，有美，就是诗意。

    令人痛惜的是，富士康的许立志。没有完整的读到他的诗歌，不过从那些零星片语中，能感受到他细腻的爱，对世界，对诗歌，对远方的那份期待与美好。他虽内向寡言，诗歌就是他内心对这个世间连接和表达，是寄托和出口。

      我不认为他仅仅只是对富士康管理模式的反抗。当他内心的幻想与他不能调和一致时，或许就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事情。是否应了那句话，诗人都是脆弱的?当然自杀的诗人也不是没有，可并不代表诗歌也会死去。在许立志最后的诗篇里，好友按照他的遗愿，把骨灰散向大海。让漂泊的灵魂栖息在广阔的诗海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一生。也算是一个夙愿吧。

    我们虽没有生活在盛唐与宋的时代，从《诗经》至陶渊明，再至唐诗宋词，元曲，几千年传承，生生不息。那是祖先留给我们丰盛的精神财富。是不老的花开。我们虽写不出古人的诗句，可静静的欣赏和诵读就是一种美好。那些诗句不仅仅只在诗里，它们散在自然天地间，与草木鱼虫，飞鸟，汇成流花的江河。在我们生活里，在风中屡屡不绝，馨香四溢。滋养着每个钟爱诗歌的人们。

   我们普通人，不一定非去写诗。能拥有一颗善感的心，去发现，感知，去赏阅你的周围。感受每天不同的阳光，感受清风明月，春花烂漫，夏长秋收，冬雪与深藏。感受人与人间不同因缘的遇见，就是美，就是诗意。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

或者在草坪上

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

带着弧度

像花儿一样

我要洗一件汗湿的厂服

我已把它折叠好

打了包装

吊带裙

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市场

某个时尚的店面

等待惟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邬霞《吊带裙》

                                                                 于11月16日晚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