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小院最好的点缀，也是独居者最好的陪伴

我有猫了，不用负责任的那种。

说明白点，就是有一只猫来投靠我了。其实，和这只大橘的缘分应该追溯到它的妈妈老橘。四年前，刚开始收拾这个小院时，就常常见到有一只高冷的老橘猫在小院房顶、墙头、树上傲然巡视，每天来两趟，从不理睬我的搭讪。转年，就看到这只橘猫后面跟了两只小猫。再后来，就看到现在这只大橘独自巡视了。走的还是同一条路线，不同的是，我搭讪时，它会驻足倾听。有一次它在天棚顶上看着我，我对它说：“下来啊，别走了，我养你。”我不知道它是因为相信了这句轻浮的邀约，还是记挂着我天棚下的鱼缸，它常常顺着天棚边的柿子树来到院子里，不过见了我还是很警惕地避开。去年11月6日，初冬的冷风里，摄像头记录下了它捞鱼的场景，鱼没捞着，把小爪子给冻着了，它委屈地卧在沙发上暖爪子的情景也被摄像头给捕捉到了。

今年春天，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艰难生活，它终于很大方地来找我讨吃的了，给它吃馒头，吃过期的糕点，它也不嫌弃，看样子是真饿了。给它买了猫粮和火腿肠，都是很便宜的那种，可也香得它哼哼唧唧的。刚开始几天是吃饱了就走，过了两三天，就住下不走了。

春天是小院最舒适的季节，不冷不热，没有蚊子，郁金香、酢浆草、鸢尾花……次第开放，两缸鱼也是文鳞灿金，生机勃勃。清润的空气，透亮的阳光，人在天棚下的竹躺椅上，猫在花丛里的踏脚石上，睡得迷离惺忪。人醒了，发出些声响，猫就会睁开眼缝，瞅人一眼，还温柔地嗯上一声，算是打招呼。猫睡够了，就会乖巧地蹲守在竹椅旁，人理它，它就嗯一声，人不理它，它就忙着给自己舔爪理毛。猫是小院最好的点缀，也是独居者最好的陪伴。和狗相比，猫安静、沉稳，有距离感，尤其是这种没被人宠过的猫，有眼色，有分寸，不会缠人，但也不会拒绝人的亲近。

有人说，猫是女人与孩子的复合体，其共同点都是得让人宠着。我想，原始的猫决不是为了让人宠着才存在的吧，猫的高冷与可爱都是它自己的天性，有人宠着，它这样，没人宠着，它也这样。生活在野外的猫，虽然生存艰难，但也一样的好奇，一样的慵懒，一样的憨萌。人选择猫作为陪伴，应该只是为了另外一种更狡猾的动物——老鼠。老鼠是人类的恨，却是猫的爱，猫与人类相伴而生，只是因为有人的地方，老鼠比较多而已。猫作为巡游的物种，为了生存，需要一个相对宽泛的领地，而人为了防止老鼠在猫的巡游空档期做乱，就为猫提供了一个基本的生存条件，让猫定居下来。

农耕时代，猫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一种松散的合作关系。猫是自由的，人为了让猫捉老鼠，也最大限度地尊重猫的这种自由。人、猫、老鼠之间，形成了一种动态平衡，不追求清零，但也不容忍泛滥。后来，有一部分人开始用毒药灭鼠，猫吃了毒死的老鼠，也就死了。毒药遏止不了老鼠的数量，但是却能遏止猫的数量，于是猫就成了稀缺。稀缺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人开始限制猫的自由，拴猫成了普遍现象。没有自由的猫，完全就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人也无奈，猫也无奈。我小时对猫的记忆，全部来自于奶奶不停地从西宁运猫到西安，每次中转期间，这猫都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

改变这种恶性循环局面的肯定不是奶奶从西宁运来的那些猫，而是农村人口的减少，大量的空院废宅，留在村里的少许人又都是一种过客心态，没有人费心去用毒药对付老鼠了，于是猫才有机会慢慢繁衍起来，重新恢复了和人的松散合作关系，健康且自由。当然，与它们在城里的亲戚比起来，乡下自由猫的生活是艰难了一些。

就像我院里的这只猫，它饿了就来，来了就嗷嗷叫讨吃的。平白多了一个讨吃的，也会扰了我纯粹自主的生活方式，有时我也会装聋作哑，不给它开门。它嗷上一阵，还会跳上窗台朝里张望，四目相对时，仿佛在说：“别装了，我看见你了，快开门！”这个时候我会尴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势利小人，在躲避一个来蹭饭的穷朋友。有时，我也能扛得住良心的折磨，坚决不给它开门。这时，它理直气壮的嗷嗷声就会渐渐减弱，最后变成喃喃自语。我躲在窗角偷窥它，以为它一定会在那里幽怨无助，没想到它确认我不会给它开门后，立马放下柔弱的面具，抖擞精神，恢复了自谋生路的野性，开始在墙角砖缝里搜寻它的猎物，主要是壁虎、甲虫之类的。

城里人养猫，都是来寄托感情的。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大妈，女儿嫁出去了，又死活看不惯老公，再加上那份吃皇粮的工作又了无生趣，只数着天天儿等退休，全副心思都放在家里的猫狗上。去年给我发了一张小猫的照片，干干净净、乖巧可爱的那种，说是要给它找个好人家，真爱猫的那种。她相中我了，估计主要是看我够闲，说距离不是问题，她可以包邮。我也心动了，请示老婆，老婆说想都别想。后来儿子帮我求情，老婆态度才有所松动，说养猫可以，什么喂食、铲屎、洗澡之类的事情都得我自己管，养在乡下可以，要进城就只能放在地下室。一想起这只无辜的猫，只是因为千里之外的一个闲人，就要忍受上千公里黑箱子里的奔波，还要给幽闭在地下室，我还是算了吧。后来听这位大妈说，她也一直没舍得把这只猫送出去，为了防止它出去乱交男朋友受欺负，一直把它关在屋子里。大妈告诉我：“它一只猫独享20多平米的房间，比有些城市的人还奢侈呢！”

被宠是要付出代价的，不仅仅是自由，还包括心性的改变。无论是父母宠孩子，或者是阔佬宠小三，还有某些组织宠成员，一旦没有了平等与自由，在控制欲的驱使下，寄生关系对双方来说是一种互害。心性的扭曲甚至会改变相貌，看着我缸中那些大头小尾，光背肥臀的金鱼，我对猫说：“你来，我不拒；你走，我不留。同是寄生天地间，谁养活谁啊。”